谜坛翰林郭龙春与《中华谜书集成》

◎刘秉信陈瑞曾

谜语是我国民间文学的一种特殊形式。它起源于春秋战国,在三国时代猜谜盛行,到宋代出现了灯谜,明清时代,灯谜成为人民喜闻乐见的文学形式。清末民初谜作、谜论空前繁荣,可惜谜语书籍从来无人系统整理,至今,明代以前的谜书散失殆尽。

曾在人民日报社当编辑的郭龙春,在一次约稿中接触到灯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尽己全力,搜集谜家的迷藏,与诸多谜友一起,历时十年,编成谜籍中的精品《中华谜书集成》,这是新中国第一部历代谜籍的汇编。

编谜书爱上灯谜

郭龙春(1928—2003)原名郭汉丞,祖居山东潍县城西关,1948年考入北京大学理学院读书,在校秘密参加了共产党,1949年北京刚一解放,就被调到人民日报社工作,而后成为该报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资深高级编辑。

1987年1月,已担任人民日报出版社副社长的郭龙春,以记者的身份,来到有2500多年建城历史的春秋吴国故都苏州组稿。经当地媒体推荐,首次预约了出版邱景衡的谜书《中华谜书鉴赏》,邱景衡发来的25万字的书稿中,既有对灯谜的历史沿革、谜理谜艺的介绍,也有对各类古今佳谜的评析。郭龙春作为责任编辑,从中精心选择了中国各地的近3000则谜语,它们当中,既有广泛流传于民间,口语式极为通俗的事物谜语,也有由历史故事、古典文学,运用诗词、文赋、成语、遣词造句形成的文义谜。每一则谜,虽寥寥数语,但它涉及的事物大至宇宙,小到原子,上至天文,下达地理,古今中外,学涉百科,真正是世间的一事一物,无不可成谜材。郭龙春醉心其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遍访名家四处搜集迷藏

在《中华灯谜鉴赏》一书的附录中有一份《明清以来谜籍书目举要》,它是苏州谜坛耆宿高伯瑜藏有的古代谜籍82种、195册的明细记录。高伯瑜早有愿望把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历代谜书,通过谜界人士共同努力汇成一编,苦于找不到门路,因此将它作为邱景衡书稿的附录。而郭龙春却以新闻工作者独有的视角从《举要》中认定,谜语这一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国粹,也需要完整、真实地再现在读者面前,更需要进行深入理论研究。他把高伯瑜之事向出版社姜德明社长作了汇报。以书评家著称的姜德明听到这一消息后喜出望外,于1987年秋来到苏州,在吴县第二招待所,亲眼目睹了由诸家瑜与邱景衡带来的灯谜“文物”后,即决定将高老的谜藏结集出版。

人民日报出版社准备出版古代谜籍精选本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北京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首都图书馆的关注。由于这三大图书馆也藏有一批灯谜古籍,数量总和虽不及高老谜藏的一半,但却有一部分足以弥补高老谜藏之缺,如明代李开先《诗禅》、张云龙《广社》等。1987年10月,人民日报出版社印发了《中华谜籍总汇》(后改称《中华谜书集成》)书目,而后,出版社在拟定了准备分四册出版的计划的同时,还印发了《<中华谜籍总汇>出版说明(草稿)》及《待查谜籍目录一览表》(列出73种谜籍)向各地发送,期望得到海内外文化界,各地图书馆、出版社的鼎力相助。编纂工作由离休返聘的郭龙春负责,指定余章瑞任责任编辑,并约请苏州的高伯瑜、邱景衡、诸家瑜承担具体的编纂工作。

1989年2月16日,郭龙春与高伯瑜同时受邀参加漳州首届中华灯谜艺术节谜会。会上在展示了高老的谜藏的同时,郭龙春还向与会者发放了《中华谜籍总汇》书目、《<中华谜籍总汇>出版说明(草稿)》和《待查谜籍目录一览表》。他代表出版社诚请香港谜家刘雁云推荐台湾谜家写序言,在苏州谜家费之雄的安排下,郭龙春还拜访了来自上海的江更生、朱育珉、苏才果、苏纳戈,会后又到上海登门拜访了陈振鹏老先生。陈老当即提供出他近40年珍藏的清代“谜书集成”《百二十家谜语》未刊本。而后再到苏州,又与陆滋源、费之雄、苏寿林、邱景衡、诸家瑜等,就“精、细、严、实”的编纂《中华谜籍总汇》进行了商讨。

漳州谜会后,中国民俗学、民间文学专家权威、北师大教授钟敬文、香港谜家刘雁云推荐两位台湾谜家陈祖舜、朱家熹,都答应为《集成》写序言。南京图书馆、温州市图书馆、常熟市图书馆、宁波天一阁文物保管所、江苏广陵古籍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以及北京钟敬文、姜德明,苏州王能父、汪寿林、费之雄、沈家麟、金炬、李悌华,常熟韦梁臣,上海陈振鹏、徐恭时、江更生、苏纳戈、朱育珉,华东师大杨建生,南京陆滋源、周问萍、钱玮(钱南扬的公子),沈阳韦荣先,兰州马啸天,温州柯国臻,青岛张鹤绵,以及谢家树、钱鸿钧、成素梅、魏丽娜、黄国光、季忠平等先生都提供了谜书。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为编纂《中华谜书集成》收集迷藏的工作得以顺利进展。

苦干十年编成谜籍精品

郭龙春从事新闻工作40年,在人民日报社系统,他虽以博学多闻、严细认真、一丝不苟的编辑风格著称,但是为担当我国第一部历代谜籍汇编不挂名的总编,保证这部置数世纪佳作于一集,汇几百位名家的作品于一书成为精品,却深深地感到了肩上担子的重量。为此,他做到了事必躬亲,从设计查勘到统筹编排,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他从北京图书馆到宁波天一阁,从藏书楼到民间书柜,寒来暑往,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跑了多少路,写过多少信。

参加编纂《集成》的诸家瑜回忆说,从郭龙春言传身教循循善诱中,亲身体验到了他那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的治学作风。在编纂中遇到的难题,经常被郭老逼着钻进书堆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考证查实并自我纠错。比如冯梦龙的《黄山谜·谜语》,很多文人、谜人都不知其内情,开始编辑们这样编入了,后来在北大发现了一部明内府本《山中一夕话·谜语》,北大同志注完后,郭老在校对中发现原来《黄山谜·谜语》是从《山中一夕话·谜语》总数114则中,掐头去尾选了其中的77则,因此,他们只好将《黄山谜·谜语》删除,并在《山中一夕话·谜语》中作了注解。又如,在谜籍编纂中,郭龙春发现1904年上海书局出版的《新编灯谜大观》、1917年上海文明书局出版的《春谜大观》,都玩弄了“名人效应”,盗大学者俞樾之名,以偏概全,并将错误百出的一些谜语通通置于俞樾名下,而后以讹传讹,使早已长眠于地下的这位大学问家蒙羞。为此,郭龙春曾在南京《新世纪灯谜沙龙》第二期以《俞曲园如果有知》为题发表文章,对此专门做了披露。原来《新编灯谜大观》由两部分组成,前一部分照抄1892年出版的《三十家灯谜大成》,后一部分选自1876年出版的《十五家妙契同岑集谜选》中的十一家。而俞曲园仅是《三十家》的作者之一,《十五家》都各自另有作者,原来只是署了“荫甫俞樾定”还嫌不足,后来竟给此书加了《俞曲园灯谜大观》的名号,开始这个名字印在扉页,像是一个别名,后来干脆印在封面,当成了正式书名。对此,谜史大家钱南扬早在1928年出版其专著《谜史》中,已经明确提出此书“旧题俞樾编,疑是伪托”在集成的编纂中,郭龙春牢牢谨记上海谜家陈振鹏老先生在献出《百二十家谜语》未刊本时对他叮嘱的金玉良言:“灯谜这东西,每则虽寥寥数语,但关键字错了,就会解释不通,变成废品。”他对于校对工作像绣花一样认真,从无半点马虎。《中华谜书集成》第一校和第二校由郭龙春与出版社编辑负责校阅,第三校先由郭龙春校阅,再委托上海江更生先生作最后校正定稿。就是这么认真,校对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如清代未刊本《百二十家谜语》,摘录谜作10600余条,全部用行书抄写。这些行书字,在排版时,编辑费之雄先生已把最难认的认了出来,但等到二校后,发现仍有些字被校对认错,如“女”“如”“为”三字即常混淆。不得已,郭龙春只好拿原书从头至尾核对一遍。就这样宁使第二册出书延迟了4个月出版,也丝毫不敢打马虎眼。再如在第三册发排大部分时,发现《张黎春灯合选录》中有缺页,补上是在3个月后,又发现许多地方需要查对核实,再拿原书按要求逐一核查,虽然编纂者被搞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但确实保证了内容的真实。通过大家连番努力,在1991年出版第一册,之后,终于在1997年郭龙春返聘期内,圆满成功地出版了《中华谜书集成》的第二、第三册书。1997年6月郭龙春不坐班了,未编完的第四册书稿仍由他继续在家里编。

2001年9月,刺骨的病痛把郭龙春逼进了协和医院,经多项检查,确诊为前列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大范围扩散了。当时《中华谜书集成》第四册,稿已收齐但尚未编好。这是他的一大心病。无奈病不饶人,实在无能为力了。后来经他同意由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华灯谜学术委员会的吴超同志协助将这本书的编辑工作托付给了谜界的好友。在住院两年期间,只要他病情暂时平稳,就开始为这本书忙碌,尽力打电话、写信与好友商谈出版事宜。遗憾的是,到2003年8月,郭龙春病逝时,他未能看到第四册的出版。

郭龙春生前因参与编纂出版被喻为中华谜书“《四库全书》”的《中华谜书集成》,获2000年度“沈志谦文虎奖”(海峡两岸共同设立)。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华灯谜学术委员会为纪念他生前为祖国灯谜学术作出的重要贡献,设立了“郭龙春谜书奖”。自2009年开始每年8月7日郭龙春的忌日,都按规定评选奖励近年来出版的优秀灯谜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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