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你 温暖我郝立霞

山东聊城郝立霞

在我最初的记忆里，脚下的路从来就没有真正平坦过。刚开始我把这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说给母亲听的时候，母亲就使劲地把我搂在怀里，泪水顺着她瘦俏的脸颊不停地流淌，我慌慌地两只手忙活也擦不干净。

从我蹒跚学步的时候开始，父母亲就知道了我是髋关节错位。心痛不已的他们借了些钱，带我去了最好的医院诊治。有经验的医生宽慰母亲，说孩子太小了，要等六七岁做手术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回家的路上，母亲不停地抽噎着对父亲检讨着她的过失，在她想来，是因为孩子太多她对我照顾的不好才弄伤了髋关节的。

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更是为了给我攒够做手术的钱，母亲开始拼命地干活挣钱。从看病回家的这一年开始，母亲多喂了好几头猪。那时候日子穷，生活水平也就刚刚到温饱的边缘，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喂猪。母亲侍弄着家里的十几亩庄稼地的同时，还要不停地挖猪菜。那几年，母亲推着一辆独轮车，春夏两季挖野菜，秋天冬天收割野草种子。那几年养大的猪，全部换成了钱。母亲把这些来之不易的钱数了又数，很小心地包在一块旧手绢里，放进贴身的衣袋藏好。

一个冬天的晚上，捏着快要拿不住的铅笔头写作业的姐姐，很没有底气地小声问母亲要钱买支铅笔。母亲把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半天还是一分钱也没有拿出来。她教姐姐把铅笔劈去木片，然后用一张烟盒纸把墨芯卷起来，用细线缠得结结实实写字。即使这样节省，我六岁那年的手术费还是差了好大一截。父亲和母亲走遍了整个村子借钱，借到了一些温暖的同时，也听到了铺天盖地的风凉话。那些老传统的乡邻认为一个闺女残疾了没啥，为做个手术欠下巨额债款，可真是傻到家了。

那次手术，我记住的不多，但我记得术后迷迷糊糊中伸出双手，习惯地搂住了母亲的脖子，母亲低着头，用湿漉漉的脸贴紧我的脸一直不舍得分开。我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母亲总是搂着我，脸贴着脸，不愿意离开半步，也不敢踏踏实实地闭上眼睛睡一个囫囵觉。医生给我换药的时候，我疼得直打哆嗦。母亲紧紧攥着我的手，一叠连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重如千钧的对不起，是母亲心底埋得最深的伤痛。冬天的大地冻裂了，有一层层的雪花可以覆盖浸润，可是母亲心底的伤痛，好像用再韧的丝线也缝缀不起来了。姐姐用过的纸铅笔，弟弟童年那张黄瘦的小脸，我走过的那些高低不平的路……，都成为了母亲内心难以愈合的伤疤，时常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因为家里的穷困，更是因为母亲的一声声对不起，长大以后的我变得越来越坚强。从一个最初的打工者，到后来的公司老板，我经历了很多，也吃了很多的苦。十几年的时间，我从一个被父母担心的孩子变成了他们的骄傲。我用不断的努力证明给母亲看，我在给了我含辛茹苦的父母衣食无忧的生活后，选择了急流勇退，开始认认真真地陪伴他们的晚年，认认真真地读书写字。

亲身感受着儿女们的幸福生活，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已经不再自责。看着她一天天开心起来，我也如释重负。三年前母亲做了一次胃部手术，困在麻醉药中并不清醒的母亲，用微弱的声音不停地呼唤我的乳名。那一刻的我泪水决堤而出，我知道我依旧是母亲心底最放心不下的那个孩子。我匆忙擦干眼泪，俯身把脸贴到母亲冰凉的脸上，待到母亲的脸慢慢温暖起来，我又把母亲粗糙的双手轮换着贴紧了我的脸颊，让母亲冰凉的双手也慢慢热乎了起来。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母亲皱纹纵横的脸上漾起了一层微微的笑纹。

如今的母亲，身体很好，精神也很好。如今的我，还是喜欢搂着母亲的脖子，享受那些无可替代的温暖。而我的母亲，还是会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心贴着心，脸贴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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