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父亲顾颉刚与他祖母的合影

书名:《我的父亲》作者:《老照片》编辑部编出版社:山东画报出版社顾潮

父亲出生于晚清时期的苏州城里,他自幼丧母,由他祖母抚养成人。父亲是家中的独生子,是他祖母唯一的精神寄托,祖母对他又是严厉,又是慈爱。由于家中是书香门第,祖母自然希望他能像祖上一样,从读书求功名,因此对他的学业要求极严。照片中童稚的父亲手捧一本打开的书站着,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他的祖母面带微笑坐着,身体略为倾向孙子,显得庄重而慈祥。可以说这张照片恰如其分地反映出祖孙二人的状况与心态。

父亲小时候整日被关在私塾中读书,一年中除过年放一个月假以外,只有端午、中秋两日节假；他有时想逃避这种枯燥的学习,一次天下大雨,吃过早饭他对祖母说:“今天雨太大了!”言外之意是路不好走,不想去相距半里多路的私塾了,可是祖母却不假思索地指着天坚决地说:“你不想去了吧,就是落铁,也得去!”这斩钉截铁的几个字,令父亲终生不忘。长大工作以后,逢到大雨时,家人在旁边劝道:“不去了吧!”而他却立刻说:“落铁,也得去!”每晚父亲临睡觉前,祖母总要检查他一天的行为。如果做了错事,像说了谎话、脏话,或和小朋友打架,贪吃点心等,祖母便叫他写在纸条上再贴到帐顶上,第二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叫他把那张纸条读几遍,表示悔过。

祖母尽管严厉,但对于孙子的饮食起居,却无一处不仔细周到；尤其是祖母很会讲故事,经常以此作为对孙子认真学习的奖励,她虽不识字,但记性极好,能把民间神话传说讲得娓娓动听,父亲日后回忆时说道:“祖母用这些动人的故事增加了我的善心,并打开了我的想象力,她高高地擎起了照亮我生命的第一盏明灯。”

由于家境并不宽裕,祖母一切节省,只有一事例外,那就是对孙子买书极为慷慨。父亲说他从小便怀着做藏书家的美梦,自11岁后就天天出入书肆,一本一本地买回来,积少成多,他深知这些买书钱哪有一个不是他祖母从千省万省中省出来的!

祖母虽这样疼爱孙子,但不把他拴在身边,而是鼓励他到外边去见世面。当他考上北京大学时,祖母也很放心地让他前去,一班亲戚都不以为然,说:“你们只有这一个孩子,为什么放他走得这样远?苏州有东吴大学,上海有圣约翰大学,哪一个不可以进呢?”祖母却很坚定地答道:“男孩子是该让他出远门的。”

父亲长大后,常对人提起他的祖母,将她比作自己的恩师和慈母,他说:“我的一生,发生关系最密切的是我的祖母。简直可以说,我之所以为我,是我的祖母手自塑铸的一件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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