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象征意象映射历史潮流,以象征意象映射历史潮流

1978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标志着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时期。许多作家开始把创作目光由历史拉到现实，一边关注着现实中的改革发展，一边在文学作品中表达对祖国发展的思考和设想。这就是“改革文学”的缘起。

改革文学兴起之初的作品，侧重揭示旧体制的弊端，强调改革的历史必然性。叱咤风云、大刀阔斧的“开拓者”与保守势力的尖锐冲突，构成了这一时期改革文学作品的基本框架。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作家们的视野更加阔大，在反映社会政治经济变革的同时，更注重剖析改革进程中日益显露出来的落后文化因袭，表现改革对传统价值尺度的冲击，揭示商品经济冲击下旧有生活方式的逐渐瓦解，以及所有这些在人们心灵上产生的强烈震动。

山东作家张炜的代表作 《古船》，是一部从历史和文化角度透视当代农村变革现实，将历史文化与社会人生的反思相结合，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相结合的长篇小说。

小说描写了胶东芦青河畔洼狸镇上隋、赵、李三个家族间的历史恩怨，以一个古镇作为从1949年前到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的缩影，以一条河流隐喻生生不息的生命，以细腻而饱含深情的笔触勾勒众生。文本深厚而富有感染力，一改正面歌颂改革的写法，以现代意识观照历史，在文化意识的高层次上，生动而深刻地描绘了洼狸镇近四十年间几个重要历史节点的沉浮变迁，通过一个小镇的“镇史”，展现了这段岁月里中国农村的真实面貌。整部小说沉浸在浓郁而深沉的文化氛围中，着力观照的是农民的命运和遭际，改革的艰难而又不可阻挡。

作品成功塑造了隋抱朴、隋见素、闹闹、赵炳、赵多多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为便于分析，不妨将其中几位与鲁迅小说《风波》中的人物逐一作下对比。

隋抱朴类似于《风波》中的七斤，但与七斤又不完全雷同。七斤虽然是鲁镇见过世面的人物，实际上却是一个愚昧麻木、毫无民主主义觉悟的落后农民典型，完全生活在浑浑噩噩的不觉悟状态之中。辛亥革命方兴未艾之时，他糊里糊涂地失去了辫子；听说皇帝重新坐了龙庭，他又沮丧地等待着大难临头。被妻子责骂时，他只是一味承受，充分暴露出怯懦麻木的性格。虽然他也对现实不满，但并不是出于对现实的清醒认识，更谈不上抗争和进取，只是浑浑噩噩、无可奈何的随波逐流而已。

隋抱朴则是一个患有“怯病”却并不麻木的农民知识分子。作为隋氏家族和洼狸镇苦难历史的见证人和受害者，由于长期遭受封建思想和宗族制度的压迫，他几乎放弃了对人生的基本追求。为了保护自己和家庭成员，他总是逆来顺受，采取退避态度，即使这样却并不能阻止灾难的来临。在严酷的现实目前，他开始意识到，如果继续蜗居在小磨坊里明哲保身，那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犯罪行为。于是他最终在忏悔、怯懦和痛苦中爆发出自身的能量，力挽狂澜，使得粉丝厂平稳度过了经济危机。在他身上，凝聚着作者对一代人命运的思索和人文关怀。

四爷赵炳这一人物形象极具象征意味，让人联想到与《风波》中的赵七爷。辛亥革命爆发，出于对形势的恐惧和对清廷的眷恋，赵七爷将辫子盘了起来；张勋复辟的消息传来，他马上将辫子放下来，而且穿上宝蓝色竹布长衫对七斤等人进行恫吓；复辟闹剧一落幕，他又将辫子盘了起来。而《古船》中赵炳，娴熟地将应对事变的从容不迫、收买人心的狡狯奸诈、逼人自戕的阴险毒辣、造孽而能自救的手段集于一身。反观赵七爷的辫子盘起、放下、再盘起；宝蓝色竹布长衫脱下、穿上、再脱下，反映出他把握局势、看风使舵的过人之处；张勋复辟的消息传来，他严厉地说起七斤的辫子，并双手同时捏起空拳，防佛手握一把无形 “丈八蛇矛”来威胁可怜的寡妇八一嫂，则突显了他穷凶极恶的本性。赵炳与赵七爷这个趋炎附势的封建遗老何其类似，可谓异曲同工，达到了已臻化境的艺术表达效果。

《风波》总体上采取白描手法，结尾含蓄隽永，进一步深化了作品的主题——辛亥革命是不彻底的，并没有给中国农村带来真正的变革。而《古船》则在主人公的最终抉择中入木三分地寓含了作者的期望：改革时期的民族文化人格亟待整合，民族要振兴，必须做出新的文化选择。

《古船》既继承了中国小说的优秀传统，又较好地借鉴了外来的现代主义表现手法，并将它们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作品中现实与历史两条结构线索相互交叉，人物场景转化自如，尤其是象征手法的成功运用，不仅最大限度地扩展了作品思想意蕴和容量，而且提高了作品的美学价值。正是“古船”这一象征意象的创造性运用，使整部作品从历史哲学和文化哲学的高度关照了中华民族改革前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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