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 没完没了

没有养过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每一棵开花的树，都须尽心尽力去维护。

纵无园丁资质，也要屡屡尝试。

春去春又来，花花世界不可辜负，新一轮花事折腾又将开启。

1

那个盆，春天的时候曾住过桃花，来的时候花开得正好，根直，枝疏，花繁，是勾魂摄魄的白，重重叠叠的娇。它被带回家的时候也是声势“盛大”的，经常看见有人在阳台上“精心侍弄”，然后就看到花瓣如雨落下，然后就看到它像来时一样连根带土地，不见了。

桃花前面是一种紫色的挺窈窕的枝叶，开过小花，然后枯了，然后不见了。紫花前面是兰草，兰草前面是……没有谁能住得长，倒成了泥打的花盆流水的花了。而且全都走得不明不白。家人对它们的去因总是三缄其口，采取直接“覆盖”的更新方式，省略掉中间送别环节，以新人迁入之喜来将旧人离去之伤整个掩盖。 

现在我们又一身干劲地在“栽培”太阳花了，我斗胆想想，这太阳花应当不难“栽培”吧……

2

晚饭后家人四散，门铃响，开门，住在斜对面楼的奶奶，手上捧着一个报纸打的包，打开，两只宝贝金瓜，活泼泼地，跟她一样笑弯了眼。

和去年一样仔细交代，先看，看到明年正月初一早上，加糖，加桂花，加蜂蜜，蒸熟了吃，然后一年都会甜甜美美了。

在夏天的晚上，没有比她更可爱的访客了。

可我又实在不好意思说这是一个惊喜。因为这个惊喜是我“要”来的。

奶奶家的阳台占据了我家厨房视界的大半。她和老伴，两个离休在家的老山东，把人改造客观世界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凭着两个人，一盆一罐，不紧不慢地干着，终于成功地将狭小阳台变成一个小型的空中农庄，架子上爬满了苦瓜、丝瓜花，架下堆满了一地的是一小盆一小盆种着的蔬菜，绝对格调生活。一年四季，我站在窗前流着口水看她家瓜豆不断——就像我家花盆里的花一样不断。

初夏时路遇，我主动上前，极其肉麻地对她的农庄阿谀奉承了一番，然后很诚恳地表示希望能再得金瓜一二只之赐，“以做育种之用”。她面露难色，告知今年主攻苦瓜，金瓜种得不多……然而毕竟没把话讲“死”，所以我心里还是存了幻想的——简直是胸有成竹的。

彼时金瓜还是标准的“金瓜”，金澄澄的，现在已经是象征着成熟的橘红色了。显然我的甜言蜜语对它们的成长成熟也是功不可没的。显然我很擅长语言培育。英国听音乐长大的牛的里脊的价格是普通牛的一千倍，我们这儿有小公鸡青春做伴引吭对唱的小母鸡下的蛋——土鸡蛋的价值也远在浑浑噩噩地在养鸡场里终其一生的小母鸡下的蛋之上。谁说“夸瓜”不是件好事呢？

3

三日之后，马路上的太阳花兀自明媚鲜妍，我家阳台上的太阳花已经脱尽花瓣，枝枝花柄挺直地擎着小簇的花心。家姐与满盆的太阳草感情复杂地对视良久，竟生出了如此疑虑：“莫非这家的人都有闭月羞花之貌？”

近年以来，我唯一养活的“花”是芦荟。来的时候是两根手指大小的叶子，同事从自家的盆里折下，连着土盛在纸杯里。我养了一年，依然是两根手指。第二年，施了姨妈自主研发的魔法肥料。第三年，分了五盆，盆盆碧绿健壮。有段时间我用它作护肤品，清爽无添加，折一小段下来，不多久就会长出更加修长水嫩的新叶。我偶尔“想”起它们时，就到阳台上悉心浇一浇水，用温柔眼神呵护一番。

而芦荟感动全家是在那年搬家时。起初挪过来两盆最青春漂亮的，紧接着就是暴热夏天，热到让人忘记了那些留在老家的芦荟骨肉，一直到夏天过去才幡然醒悟，做了最恐怖的心理准备，十分懦弱地走进老家已披满尘土的阳台，而它们，都还在——都还是芦荟！可因为干渴了一个漫长夏天，从碧绿变为枯紫，让人心痛得要掉下泪来。母亲咬着牙说，“能救过来！”抱过来，好好养着，加倍补偿，在秋天里，终于复归青春本色。全家都感到无比欣慰，觉得这芦荟实在是一种品德高尚的“花”，“养花当如芦荟！”

现在，每每深情凝视窗外日益繁茂的芦荟家族，我都会油然而生“今已亭亭如盖耳”的感慨。

每个人心里一亩田呀，种桃种李种春风？我已经想明白了，还是种种春风夸夸瓜比较适合我，偶尔养养“道德”的芦荟，多么自在。种桃种李种瓜种豆，那是高尚的人们做的事，我不是不高尚，只是目前还没有能力破解高尚，与其误人花草，不如自甘平庸。只是当又一个春天到来时，我想我还是会食言。  刘睿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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