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难忘的信封

□辛牧

我参加高考在1983年。两年的高中学习阶段，我的学习成绩不很稳定。高考前最重要的一次高考预选考试中，考得糟糕。按往年惯例，无法取得正式参加高考资格。因为有学生向上“反映”，这一年的预选考试变成了一次模拟测试，所以，我有幸能够参加高考。但在老师眼里，我被划为影响学校升学率一类，很不讨喜欢。班主任曾当面安慰我父亲，“让孩子好好努力，碰巧考个中专，先把户口解决了，起码不用回家种地了。”当时，我就在旁边，尽管他们话音极小，而且有意识地不让我听到，但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我感到一阵悲哀，难道我的理想仅仅是为了摆脱农村吗？

我暗暗地为自己加油，使每一门功课心中有数。这一年高考规定，考完试，在没有公布成绩的情况下填报高考志愿。一考完试，各科老师就在讲台上和同学们对答案、估成绩，然后各人根据自己估算的成绩填报高考志愿。填完志愿后，班主任搬着一大摞信封走进教室，小心翼翼地放到讲台上，然后指定几位同学分发给每人一枚。当确定每人手里都有了信封后，班主任用手举起一枚信封一面摇晃着一面讲话，“同学们，大家手里都有一个信封，每个人认真地在信封写上自己的通讯地址和姓名。”他发现有人不太明白，就进一步说，“将来，教育局的人要把这个信封寄给你，你怎样才能收到？”我们终于明白了。面对这个粗糙的“牛皮纸”信封，我感到它突然神圣起来。几次提笔都没敢写，生怕写错了。这时，班主任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一边在课桌间倒背着双手走来走去，一边说，“同学们，一个月后，或许时间再长一点儿，如果你们谁还能有幸亲眼看到自己书写的这个信封，那你就是大学生了；当然，也可以说就是国家干部了。但如果你看不到的话，那对不起了——农村是广阔的天地，那里也同样大有作为。”他越是这么说，同学们越是不敢写，有的手在颤抖，拿起来放下，放下再拿起来，好像将来自己如果看不到这个信封是因为自己写得不好似的。有一位同学写得很草，同时还取笑一个认真写的同学，“哎！你写得再好考不上还是考不上。”被老师听到后批评了一番。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这天早晨，准备到村后山坡上转一转，看看那个鸟窝里的卵是否孵出了雏鸟儿。我先坐在木椅子上发一会儿呆，等着桌子上那碗水不再烫嘴，以便喝完再走。无聊间，目光投到了后窗台上，好像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印刷物件的角伸出了一点儿，伸手拽过来一看：信封！我先是一惊。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前些天我自己亲手写下的那个信封吗？”我急忙问母亲，“这信封是哪来的？”母亲不太在意：“昨天送信的在街上到处喊你的名字，我从那里走，就捎回来了。一忙起来忘记告诉你了。谁给你写的信？”我顾不了太多，手忙脚乱地撕开信，果然，山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下子扑入眼帘。我压抑着激动跟母亲说，“你不早说，我考上大学了。”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将信封抓过去看了又看，“这就算考上了？”我点了点头，将信封在手里掂了掂：“这不，这就成了！”母亲就急着去院子里告诉父亲。

晚上，我将这个信封看了一遍又一遍，脑海里不断闪现出班主任老师讲话的神态。直到很晚很晚才将它压在枕头底下合上眼睛。这一夜，我睡得好香好沉好甜，我的梦就在枕头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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