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人最是深情模样

□火锅

还在犹豫算不算深秋的时候,冬天已经先到来了。上一个冬天刚刚过去,这一个冬天已经来了。时间可以折叠。这一年的春天、夏天和秋天都被折叠了起来,上一个冬天紧挨着这一个。

去一个湿地公园旁边住了几天。这个公园在乡下,其实是一个大水库,周围有几个小湖以及一片沼泽地,一大片一大片的树长在水里。空旷得很,偶有旁边村子的村民进来逛,游客几乎一个没有。

有一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微微下着小雨,我懒得打伞,戴着帽子走去园子里。后面有一个人跟上来,兴致勃勃地用当地话和我打着招呼:这位老大姐走得快!不怕淋吗?还是打个伞好。

是个兴高采烈的中年男人,太高兴了,所以不能自控地摇头晃脑。我不理他,他就兀自大步朝前走了。实在是高兴得不行,开始大声唱黄梅戏,黄梅戏不能够表达他的喜悦,于是更加大声地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在这微雨的阴郁清晨,他的咕嘟咕嘟冒泡泡的快乐不像是人类的,而像渴盼清晨太阳的光亮和温暖的动物。

有几位老太太在草丛里低头寻找蘑菇,手里的塑料袋里已经有半袋子了。其中一位老太太抱怨眼睛不好使,另一位老太太说:你眼珠子还凑合,我眼珠子干脆就瞎了!

我住在公园旁边村子里的农家乐。屋子里像个小型爬行动物以及昆虫园子。仅我认识的就有蜈蚣、臭大姐、蚊子、蜘蛛、蛾子、壁虎,最多的还是苍蝇。我怀疑这屋子里有一只庞大的蝇王,躲在某一个角落里,在飞速地制造着小苍蝇。门窗都关得好好的,走之前刚进行了一轮苍蝇大屠杀,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推门进来准看到一群苍蝇等着我。老中少都有,年龄段分布均匀。老苍蝇也像老人一样,嗡嗡地打着呼噜飞,中年苍蝇年富力强,少年苍蝇清秀骨感。于是再腾挪跳跃地来一轮大屠杀。苍蝇拍已经被我打断一只,不好意思地去找老板娘,老板娘顺手从一堆崭新的蝇拍里抽出一根给我。开始我还很认真,每打死一只苍蝇都用卫生纸捏起来扔到马桶里水葬,后来就懈怠了,窗户上很快蝇尸累累——大部分苍蝇死在这里。连苍蝇都这样,留恋温暖,又向往自由和光明。

每天天还没亮就醒了,走到园子里去,在水边站半天。虽然没有人,但是热闹得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所有的动物都在努力地叫着、奔腾着、飞翔着、跳跃着,制造着各种声响,连树和芦苇丛都在借着风“刷刷”或者“呜呜”地响着。深深惭愧对动植物几乎一无所知,但一无所知有一无所知的好处,分别心也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浑然的世界,像伊甸园。

天虽然是黑的,但毕竟还不是深冬,亮起来非常快。简直是人眼可见的速度,那黑色渐渐地褪颜色了,一点一点地泛了青。我的眼睛虽然看着前方,可是前方很近的低空忽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大鸟,有一只胳膊那么长,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来的,也不知它从哪里飞过来,扭过头去追随它,可是它已经不见了。闭上眼睛反而能“看”得更清楚点。有水鸟湿淋淋地从水里飞出来,从翅膀翻腾的声音能感到那羽毛深深地浸满了水,整个身体沉重得不像鸟类。虫子叫,鸟叫,青蛙叫,鹅叫,只有鱼不叫。它只是闷声跳跃。那水花的沉重和实在让人知道这是一条大鱼,我甚至想到了它被红烧后放在餐桌上的样子,身上切了横刀,浓浓的酱汤,身上还撒了香菜叶,人们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夹走了它的身体,只剩下完整的骨架。

这个公园有非常大的一片水面,全部都是残荷。荷这种植物,枯死的时候最美,一大片庄严地立在那里。陪着肃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它们以默哀的姿势,低着那沉静美丽的头颅。残荷的质感很特别,《红楼梦》里林黛玉喜欢李商隐的“留得残荷听雨声”,那样沉郁纤细的审美确实是属于黛玉的。

有时候开车跑到无人的山谷里面去。整个山谷的红叶铺天盖地,红得惊心动魄,不真实,像某一部电影里的布景。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安静到心里像被抽空了。不远处停放的车里的某一个零件吱呀一声,发动机里又不知道哪里像叹了一口气。坐在石头上看着太阳落山,真正地落到山里面。

早晨的太阳能穿透人的身体,光线从前胸照进来,又从后背红彤彤地出来了。早晨的太阳照在哪里,哪里就像是舞台,一切都亮晶晶地有了生命。夕阳就不能,夕阳只能把人放在暖红色的染色缸里。慢慢地,那暖红色像炭火一样熄灭了。

完全没有预兆地,灰苍苍的天被密密麻麻的大雁遮住,一瞬间它们又把天还了回来。

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薄情人最是深情模样。

(本文作者为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电影学硕士导师)

新闻推荐

篮坛速览 莫泰配高薪 萨林杰很拼

CBA“最称职”四外援在CBA，如果一支球队想夺冠，那么就必须要有两个强大的外援，好外援能够决定一支球队的上限。那么在现役CBA又有哪些称职的外援？NO1：莫泰尤纳斯今年山东用一份300万美元的合同签下了...

山东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山东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