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像棵葡萄树

溥仪特有个性。这老孩子过年，一定准备棵圣诞树，挂一大串小灯笼。圣诞歌是不唱的，因为清朝是后金，那歌词，“金狗败，金狗败，金狗败了喂”，丧气。

西门庆这猴子过年，没那么多闲情，就是俩字儿：忙！忙！

年前腊月忙于送礼，给东京大佬，给府县、军卫、本卫衙门各色官员，都得送。给职位比自己高的，是肉包子打狗；给平级或下级的，那是人情来往，你来我往。这礼重不重，重到何种程度，西门官人需要细思量。举个例子，山东巡按御史宋乔年，西门庆送了鲜猪一口、浙江酒两坛、大红绒金豸员领一匹、黑青妆花纻丝员领一匹、果馅金饼一百个，估计再找两裁缝，添几碗筷，就能过个肥年。

给一班同志加酒肉兄弟，要“封赏”。应伯爵们，谢希大们，每家半口猪，半腔羊，一坛酒，一包米，一两银子。平时里这些兄弟，做跟班，拍马屁，出点子，找乐子，没少出工出力，年关得来个总结，给点“嗟来之食”，算个交代，鼓励士气：兄弟，明年继续拍俺屁股。

给下人，要奖励点什么。这事一般安排在除夕夜。年饭有讲究：在后堂置酒，以西门庆为中心，正室、侧室依次列坐，依次敬酒，合家守岁。吃好喝好之后，那些小妾奴婢儿，比如春梅、来保、来兴，以及他们的儿子孙子，按地位高低，一批批来给主子、主妇西门庆、吴月娘磕头。这头也不是白磕的，要打赏，给个小红包，俗称压岁钱。

玩着玩着，大年初一来临。明朝管正月初一叫元旦，别和今天的阳历元旦搞混了。西门庆“早起，冠冕穿大红，天地上了炷香、烧了纸，吃了点心，备马，就出去拜巡按贺节去了。”

这几句话里信息挺多。一是初一一定要早起，西门庆要盛装带领全家拜天地、祖先，再给长辈祝寿。明代北京祭神祭祖仪式隆重严格，将草纸剪成纸钱，配以不同供品，分别供奉于祖先牌位和神像前。祖先牌位的供品为三牲熟食，纸钱在三天后焚毁；神像前供以果子素食，纸钱得过了元宵才焚毁。

二是要四处拜年，应酬各级官员。当然，西门庆是千户，本地公检法大佬，少不了接待拜年客。且看：“那平安儿与该日节级在门首接拜帖，上门簿，答应往来官长士夫。……后边大厅，摆设锦筵桌席，单管等亲朋；花园卷棚，放下毡围暖帘，铺陈锦绣毯兽炭火盆，放着十桌，都是销金帏，宝装果品，瓶插金花，专一留待士大夫官长。”小厮平安和值班仆人站在大门口，接拜帖，登记在册，招呼客人。吃喝档次和刘老根会所差不多吧，持普通消费卡的亲朋，在后面的大厅里就餐；持贵宾卡的官员，在花园卷棚，地毯铺着，炭火烘着，相当于VIP包间。

这使我想起一首儿歌，“阿门，阿门前有棵葡萄树”。西门庆不二，二货不会把春节过得这么等级分明。这人来人往，里面藏了人情交际。西门官人的商人本色没变，他在算计：送出去的礼，就像门前一棵葡萄树，你拿着手软，吃着嘴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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