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犭贪现麟”石屏风,“戒犭贪现麟”石屏风

□齐宝江姜玉杰

在陵城区糜镇为民服务中心的“五福亭”中，矗立着一座“戒犭贪（tɑn）现麟”石屏风，有很多人前来观赏。这件古代石雕不仅以象征“五福”的吉祥物招人喜爱，更因充满着传统戒贪思想令人深思。

神兽造像石屏风

这座石屏风2001年出土于糜镇前范桥村，青石质，高2.81、宽0.96、厚0.24—0.26米，通体只有图案无文字，除了背面没有雕刻外，其余三面均为浮雕，因为刻画布局像一座单扇屏风而得名，可分屏座、屏身和屏顶三大部分。

石屏风以两只传说中的神兽为主题。屏顶是一只呈卧状的瑞兽叫“麒麟”。屏身中间是一只蹲坐的异兽，类似的画像在曲阜孔府以及其它地方也有发现。其中山东淄博新城镇的一座“水月松风”石屏风，其阴面的兽像与之相近，也是四趾爪，是一件元代文物。这种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叫做“犭贪”，多年来已成为教育人们戒除贪腐的反面教材。

石屏风的造型非常独特。首先是位于顶部的麒麟，它的透雕工艺也可谓三面立体的圆雕，近似于秦汉以来神道柱顶蹲兽的形制。再就是共为一个长方体的屏身和屏座。屏身部分是一龛一像，具有中古时期造像碑和画像石的风韵，上半部的穿（圆孔）是从汉碑沿袭而来；屏座则是全面雕饰的须弥座。因此，该石刻实质上是一座屏风式神兽造像碑，为道教民俗中极具厌胜法力的崇拜物，数百年前不知享受了多少人的香火。

这件雕刻具有典型的元代风格，图案层次繁多，按伊斯兰数学原理布局，边框分明，雕工极精而画面散杂。《元史·顺帝纪》载有至元二年（1336）的禁令：“禁服麒麟、鸾凤、白兔、灵芝、双角五爪龙、八龙、九龙、万寿、福寿字、赭黄等服。 ”据此推断，该物不会晚于元朝中期。《德平县志·祥异》对当地的记载亦可印证：“元·至正六年二月地震，坏民居室，凡震七日而止；七年地震，有声如雷；十八年毛贵兵掠县境，五月地震；十九年旱蝗，大饥，饿殍盈野；二十年大疫，民死十之六，村堡为虚。”元末自然灾害频发，其经济状况和社会环境已经不具备镌造如此高规格石雕的条件。这尊神兽造像碑风化并不严重，应是在建立后不久便同神坛一起湮没于水灾、震灾之中了。

前范桥村位于几条古河流的交汇处，西南不远是《水经注》中记载的“白鹿渊”。方志中说，因为历史上人们的过度开垦甚至平堤耕种，贪婪霸占，破坏了植被，常使得这一带大水泛滥。在传统文化中，佛家认为贪心会招来水灾，道家则常以麒麟作为镇水神兽，所以刻着“犭贪”和麒麟的石雕出现在这里也顺理成章。另外方志还记载，晋武帝咸宁五年白麟出现于平原鬲县，因名其地曰“见麟里”，白鹿渊南的基山前庄即是故地。麒麟的原形是麋鹿，古代白鹿渊中就盛产麋鹿，糜镇还因此有“麋鹿镇”的美称。可以说，这座石屏风携带着当地的水文化和吉祥文化的印记。

寓意丰富的纹饰

虽然石屏风重新被发现，但其神兽造像的本来意义已经让今人难以捉摸。我们不妨先从直观易识的吉祥物纹饰开始，由表及里给予重新解读。吉祥物大都依靠谐音、象形、故事、文字、数目以及形象，与表达的寓意相联系而成为文化符号。

屏座即须弥座。两腿刻着豹脚纹，《易·革》云：“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此纹常用来比喻迁善去恶。其上还有九连环的蔓卷枝条牡丹纹，称为“富贵不断头”，传说中，九连环还是避邪的佛具。座上的“包袱角”是卐字边（也叫回纹），面纹为方格柿盘，柿子的根蒂俗称柿盘，有地盘坚固等寓意。整个屏座的纹饰达6层8种之多，程式化的画工透出庄严的气氛。

屏身是整个石刻的主体部分，画面运用写实的手法，更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生动逼真。

左侧面图案中，有祥云、寿石、菊花、鹌鹑、双飞的蜻蜓、飞舞的雉鸡，寓意包括“安居乐园”、“举家欢乐”、“安享清福”、“青云得志”、“高洁飞举”等。

右侧面中，有作鞠躬状的苇草、天竺，有引吭高歌的仙鹤，有从水中游出的绶鸟，有空中飞来的鹭鸶鸟，寄托寓意如“传胪唱名”，意思是高榜得中，还有“一路高升”、“华封三祝”、“祝贺高升”等，鹤鸟的象征意义最多，如《诗经》说：“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比喻“名声远扬”，它还被称为“一品鸟”，并且是神仙的坐骑。有意思的是，鹭在《毛诗义疏》中记载：“齐鲁间谓之春锄”，所以这组图案还引申出“春光长寿”、“天仙拱寿”等含义。

这两组吉祥图案没有停留在照本宣科的水平上，而是匠心独运使喻意层出不穷、变化多端，几乎囊括了人生的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等“五福”，反映了古人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屏风正面左右边框的内容是最接近中心意思的。它两边均刻着硕果累累的葡萄藤，乍看给人重复的感觉，其实是另有深意，而不单是一般喻指的“多子多福”。我国唐代已盛行著名的“瑞兽葡萄”纹铜镜。民间传说，“七夕节”牛郎会织女的晚上，人们在葡萄架下会听到他们夫妻的说话声。可见古人将葡萄架视为能穿越凡间与天界的“时空隧道”。由此可知，原来这是一幅葡萄架的构图，它蕴含着古人修炼成仙、生命升华的思想，为表现神兽主题拉开了帷幕。

否极泰来犭贪转化

传说“犭贪”原来是天上的神兽，贪婪成性，不仅享尽了人间各种福报，吃了无数的金银宝贝，还张开大口妄想吞掉天上的太阳，结果被烧焦后掉进了东海。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这幅画的上部边框中，刻画内容为俗称的“海水江崖”，海浪翻滚，中有山石。这种纹饰一般寓意为“一统山河”，常用于龙袍的下摆以及其它器物的下边，符合水在下方的常理。此处为什么相反放置在“犭贪”的上边呢？这恰好点明了“犭贪”葬身大海的故事，并引申其义为“天条道规”不可违背，以示警戒。

如果屏风的内容仅此而已，其“戒贪”的要义就未免显得教条化了。贪腐在历史上是各个朝代都出现过的现象，只有在物质和精神两个文明协调进步，社会教育和制度建设相辅相成共同发力时，这种状况才不至于凸显。所以，戒贪的理念一直贯穿于传统文化中，发挥着应有的教化功能。

然而该屏风的主题的确不同凡响，令人深思。画面中的这只“犭贪”面对太阳，已经闭上了贪婪的大口，背景中高山流水，祥云缭绕，古松高枝入云。松是长青不雕、坚贞不腐的象征，从前隐士们总爱栖息盘桓在松树下修炼；流水不腐的道理人所共知，流水还是智者的象征……身临画境，好像迎面吹来一股清新之风，令人远离了非分的贪念。

通观上述画面，巧妙安排，层层递进，达到了由景入境的升华，让人意会到，此“犭贪”已非彼“犭贪”，它已经幡然醒悟，摆脱了物质的羁绊，转化为自觉修行改造的角色。

再看屏顶的麒麟，雄踞显赫位置却蜷伏盘尾，彰显仁者无敌之相，与“犭贪”形成鲜明对比，当有更深刻的寓意。关于麒麟的品德，《宋书·符瑞志》说：“含仁而戴义，不饮洿池，不入坑阱，不行罗网。”古人认为太平盛世出现麒麟是一种祥瑞。

“犭贪”与“麟”一贪一洁，后者居上，对立统一于这尊石屏风，体现着古人的哲学智慧。事物是发展变化的，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不论是个人的贪婪意识还是社会的腐败现象，在一定条件下都必然会转化的，正如画面语言所示，麒麟显圣，“犭贪”转恶向善，人间呈现出风清气正、幸福美满的盛世气象——“戒犭贪现麟”！这是该石刻主旨中的应有之义。

在中华民族最接近美好梦想的今天，反对贪腐的信念已经深入人心，“戒犭贪现麟”石屏风正回荡着历史与现实的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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