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书解文豁达之人亦寂寞 ——读苏东坡《蝶恋花·密州上元》

此词上阕写杭州的热闹与清雅，下阕写密州的清冷与俗陋。上下对比分明，在冷热雅俗中反映出东坡内心的寂寞与悲苦。细读东坡其他的诗词，透过其豪放的表象也能品出这种苦味。

李福宪（滕州）

世人皆认为苏东坡是豁达豪放之人，是个乐天派，不知在其豪放豁达的背后亦有寂寞与愁苦。

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九月，苏东坡在杭州的任期届满，请调山东就任。呈请照准,他升任密州（今诸城）太守。在密州过元宵节，苏东坡写下《蝶恋花·密州上元》：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此般风味应无价。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乍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词的上阕是追忆杭州上元节的盛况，“灯火钱塘三五夜”单刀直入，直写杭州城元宵夜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派人间仙境的美好景象。杭州城的元宵夜最热闹处应是沙河塘，姜白石曾说“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灯火钱塘”应就指此处。“三五夜”，即十五夜，元宵节的专称。

接下去写月光。说来也巧，在写上元夜的名篇佳作中，几乎都是先写灯火，再写月光，再写游人。如欧阳修的《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本是灯节，何写月也？盖上元为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并且还在过年的时间内，人们沉浸于天上月圆，人间团圆的氛围中。再说若只写灯火，不写朗月，其境界则失之过半矣。看东坡怎么写，“明月如霜”，写月光有如水、如银、如盐等，如霜是东坡最喜欢用的，也最能描摹出月色皓洁清冷的意境。

灯火辉煌，明月如霜，若无人则失去一切意义。故接下便写“照见人如画”。这如画之人指谁？是妆扮出游的女子也。古之上元之夜，官家解禁，私门也解放女眷，女人们盛装出游，她们联袂成云，散芬作雾，引得些许少年痴迷追逐。今说“七夕”为中国之情人节，其实不如元宵节更为贴切。

“帐底吹笙香吐麝。”前是写大场面，是“面”，而这是写“点”。帐底，指赏灯人家搭起的赏灯棚，并且红灯高挂，笙管声清，人洁衣香，霜月如洗，一派清雅之境。

以上这一片繁华，只是追忆，而当下却是：

“寂寞山城人老也”，时间变了，地点变了，人的情绪也变了。密州是个穷地方，与繁华的杭州无法相比。元宵之夜本应是热闹非凡，而山城却是寂寞，城寂寞，东坡之心也寂寞；心寂寞，亦感人老矣。联系东坡的际遇，我们可感诗人内心的悲凉。

“击鼓吹箫，乍入农桑社”，农桑社本是祭后土神的活动，后指节日集会。而此社很简陋，一鼓一箫而已。这是写密州的元宵节集会并不热闹，与“帐底”相比更无清雅之谈。

不但人少，而且火冷灯稀，老天也不作美，霜露俱下，浓云密布，雪意沉沉，一片萧索。

此词上阕写杭州的热闹与清雅，下阕写密州的清冷与俗陋。上下对比分明，在冷热雅俗中反映出东坡内心的寂寞与悲苦。细读东坡其他的诗词，透过其豪放的表象也能品出这种苦味。究其原因一是身世坎坷，“乌台诗案”险丢性命，新旧二派对其都打击，故一再被贬；二是生活困顿，在黃州时，开垦城东山坡地耕种，故有东坡之别称。在密州时，他在《后杞菊赋》的序言中说：“而予仕宦十有九年，家日益贫，衣食之奉，殆不如昔者。及移守胶西，意且一饱。而斋厨索然，不堪其忧。日与通守刘君廷式循古城废圃求杞菊食之。扪腹而笑”。太守如此，百姓可想，密州上元节的冷清亦可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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