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将消失的汲水器

汲水器，是指到井、泉及其它水源地打水的器具。

人类最早的汲水器应该是泥瓦罐———陶器。

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在地处鲁东南的五莲广大农村，广泛使用的汲水器还是泥瓦罐。那时我刚刚记事，生活中的重要片断和镜头，现在仍是历历在目。村里家家户户都是挑着泥瓦罐到井上汲水，经常看到汲水的路上、井台上和井底下，散落着摔碎的泥瓦罐碎片。古语道：“瓦罐难离井上破”，就说明泥瓦罐一直是人们汲水的器具，也好像隐喻着泥瓦罐自出现以来，其主要用途就是汲水。

泥瓦罐有两种颜色，大多是黑色的，少量是黄色的。泥瓦罐不过是陶器的一种。还有泥盆、泥缸、泥盘、泥碗、泥壶等等，都是人们生活离不开的。当时的集市上，很大一个区域是卖陶器的。经常看到村里人到集市上买泥瓦罐等陶器。

据历史教科书讲，在原始社会的母系氏族公社时期，陶器的烧制成为最具特色的手工业。汲水用的是小口尖底陶罐。那时距今大约有七八千年或五六千年的历史。可见，陶器的历史是何等久远！泥瓦罐作为汲水器经过了多么漫长的时期！

上世纪六十年代，或者说更早一点，在农村仍在广泛使用泥瓦罐汲水时，已开始出现木桶汲水器。这当然是家景殷实的人家，对于多数人家来说是无力打制或购买木桶的。那时我家生活条件还算不错，但仍买不起两只木桶，只买了一只。爷爷总是担着一只木桶和一只泥瓦罐到井上去汲水。又过了一年，生活又好了一点，他就担着两只木桶去汲水了。俗话说：“桑米扁担椿木桶。”木桶做汲水器比泥瓦罐进步多了，它结实耐用，抗摔抗碰，不易破碎。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铁桶作为汲水器已开始出现。那种铁桶是用黑褐色的铁皮打制而成的。这比笨重的木桶好多了，既轻便又漂亮，人人喜爱。但这种铁桶易生锈，很快就烂掉了，也就用三四年时间。于是，很快又出现了镀锌的白铁桶。我父亲在城里上班，买回家两只中型的白铁桶，因为我只有十三四岁，挑不动大铁桶。为了防磕碰和生锈，父亲又将白铁桶涂上了一层绿漆。这是全村最早的白铁桶，当我挑着它去井上汲水时，那真是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村民们都驻足观看，露出羡慕的神情，并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很多时候，即便是家里不缺水，我也要挑着这两只涂着绿漆的白铁桶到井上去汲水，以便在村街上招摇两趟。

用这担铁桶汲水，有两件事令我至今记忆犹新。一次是秋天的一个黄昏，我去汲水，水桶下到井里，一下把井底的一条一斤多重的鲫鱼打了出来。之前村里有些人去钓，怎么也钓不出。村里人说，只有用白铁桶才能打出来。其实是那年秋天干旱得厉害，一筒子水只剩下井底一汪了，所以鲫鱼被我用桶打了出来，也是那年冬天，一片冰天雪地，井台上白晃晃很是耀眼。我去汲水，小心翼翼地将两桶水打上来，挑在肩上刚挪步，脚下一滑，我四仰八叉地倒在了井台上，一只水桶滚落进井里，另一只滚到了井台下，多亏横在井台上的钩担把我挡住，否则我也要跌进井里。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村里很多农户在自家院子里打了压水井，不用再到外面井里汲水了。压水井上安装个土造的井头，上面是个钢套，钢套里面装个胶皮垫钱，通过铁把按压，把水从地下抽出来，淌进水桶里，然后提到屋里倒进水缸里。这种压水井只适合处在平洼地的村子，因为这些地方水位高，而在那些山村是行不通的。可以看到，即便是压水井也是离不开水桶的。

1987年秋，我到大山深处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李崮寨采访，在一个农户家里，偶然看到在水缸的上方吊着条橡胶管子，头口上插着尖状木塞子，把木塞子拔下来，水便哗哗流到水缸里。我知道里面有“风景”，便顺着橡胶管子去找源头，走出院子，进了一条山沟，往上走了四五十米，发现在沟底有一个天然的石水池，里面一汪清粼粼的水，那条橡胶管子用一块石头压在水里，水靠落差的压力直接淌到农户家的水缸里。这大概就是山村最初的自来水了。橡胶业的兴起使这种自来水成为可能。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们全村都用上了自来水。自来水的必备条件是电，我们村早已实现了“三通”（通电、通硬化路、通闭路电视），通了自来水后，就成为“四通”了。村里在村西半山腰上用砖混水泥砌了个大水囤，把山下一个大口井里的水抽到水囤里，然后顺着埋在地下粗粗细细、纵横交错的管道流到每家每户的厨房里。和城里不一样，这些自来水都是惠民免费的。因为村里水资源丰裕，大口井里的水怎么抽也不见少。村民们除了厨房用水外，还用自来水洗衣服，养观赏鱼，浇院子里的蔬菜和花草树木等。

不光我们村用上了自来水，周围其他村子也都先后用上了自来水。现在在广大的农村，自来水已经很普遍了。多年来，人们司空见惯的形形色色的塑料桶，它作为一种容器充斥在人们的生活中，虽然也作盛水用，但它从来没有充当过汲水器。汲水器是历史的符号。

水是生命之源，汲水器是水的承载者。它与人类生活十分密切，可以说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见证者，是人类文明进步和不断追求美好生活的伴随者。

作为汲水器，人类用了几千年的泥瓦罐已经绝迹，没有使用者，所以也不再有制造者和出卖者；用了上百年的木桶也基本消失，很难再见；用了半个多世纪的铁桶偶尔还能见到，但也渐行渐远，不再作为汲水器用。这些东西，大概只存在于老一辈人的记忆中了！泥瓦罐、木桶、铁桶，伴随着人类从苦难的岁月中走来，终于使人们到达了芳草萋萋繁花似锦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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