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被烧掉之后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的一个本家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它发生在1998年，也就是我从潍坊师专毕业后走上讲台的第六年。尽管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整整20年了，然而它却一直深深地镌刻于我的记忆之中，给我感动和力量。

那时，在我们农村，人们的生活还不怎么富裕。刚刚解决了温饱的农民们虽然能够吃上面食了，但是他们却依然不能敞开肚子吃，而更多的是夹杂一些地瓜干子煎饼、玉米、高粱等粗粮。

因为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在农村刮起，商品经济的意识也开始影响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于是，在我所在的村子——— 五莲县高泽镇西楼村，就催生了一些生意人，兴起了一些小“买卖”。

我的这个本家哥哥就是最先成为那帮“生意人”中的一员。他原先是乡（现已经改为镇了）里一家面粉厂的职工，因嫌工作劳累，工资不高，就回到村里开了一家面粉代办点，主要是把乡里面粉厂的面粉运到家中，让农民拿着小麦来换。他从中赚点利润。

那年月，“换面”成为农民获得面粉的主要途径。“换面”就是农民用打下来的麦子去换面粉。因为地里的收成不高，许多家庭没有多少小麦拿来“换面”，当自家的小麦不够了，而家里又偏偏来了客人，或者需要办理嫁娶事等大事，确实需要面粉了，那就只好到我哥哥那里先赊上一袋。

我哥哥头脑活泛，品德又好，对村民的赊欠从不拒绝。所以，时间长了他就建立了一个账本。账本上由赊欠面粉的村民写上赊欠面粉的袋数和赊欠日期，并签上自己的名字。等收了麦子之后再来还账。

可偏偏1998年的春天，我哥哥在外出时家里失火，把三间屋子，包括面粉烧了个精光，他那个记着村里百余户村民欠账的账本也烧成了灰烬。当哥哥得知消息，急促地赶回家时，一下子瘫坐地上，欲哭无泪。

“一家有难，全村挂心。”那时，看到我哥哥受到如此重灾，从村干部到群众，从远亲到邻里，都非常同情和关心他。他们纷至沓来，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有的送来吃的，有的送来穿的，还有的送来用的。大家都众口一词地安慰他，鼓励他要重新振作起来。好在哥哥非常坚强，像一棵被大雪压低了头的竹子，很快又挺直了腰身，并旧业重操。

可问题是，账本没了，尽管哥哥大致能记起那百余户村民谁家欠了面粉，然而总归没有了他们的签名，大家能认账吗？就这样，哥哥带着半自信和半忐忑的心情度过了那个春天。

很快，麦收时节到了。大家都忙着收割和打场。不多久，让哥哥感动的一幕出现了：他记忆中的所有赊欠面粉的村民一户不落地用小推车推着正散发着麦香的新小麦前来还账！而且他们说得最多的话语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欠下的东西哪能不还呢。虽然账本没了，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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