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命中的“半杯酒”

王义全

父亲抿了一口酒说：“这酒真香！你把杯中的酒全喝了吧？”父亲将半杯酒递给我。这是父亲在他生命走到最后尽头喝的人生最后半杯酒，也是他戒酒八个多月来的半杯酒，更是父亲人生与酒有缘的“圆满”。这一切是在2007年10月21日早晨。发生在老家户部乡中五台村的一幕。卧病在炕的老父亲面带笑容，于五个小时后走完了他人生的历程。这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日子和场景终生难忘。

父亲与酒有缘。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位可亲可敬的老人，他办事公道，体恤弱者，淳朴善良，敢说敢当，性情直爽，喝酒豪爽，在周边村享有威望。父亲干过村会计、社办教师、大队长、村支部书记，自学成为中医“郎中”。他的酒风与人品、处事风格一样，“酒风”很正、痛快，对那些酒桌上“推诿扯皮”的喝酒人不屑一顾。

父亲人缘好，他的朋友多。记得我还小时候，村里没有饭馆，公社、乡里的干部下乡或天南海北的客人来，父亲就留客人在家里吃饭。几乎每次放学回家，都会看到家里有客人，看到母亲忙忙碌碌的身影。那时物质匮乏，母亲就到自家及左右邻居的菜园拔回各式各样的青菜，经母亲灵巧的双手，用不着多长时间，五六个清雅淡素的小菜呈现在父亲和客人的酒桌上，客人和父亲喝着小酒，直夸母亲烹调技艺好。

随着兄妹四人成家立业，老家父母亲的生活有了质的提高，人来人往已成了家常便饭，母亲也不再为几盘几碗菜而发愁。每当回老家和父亲面对面坐在饭桌前时，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将一盘盘可口的饭菜呈现在面前，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爷俩面对面，边饮边交流着家庭、事业、工作和家乡的变化，那温馨的场景时刻萦绕在脑海中。当我向父母亲汇报我报道全国人大代表迟玉才事迹的两幅照片被《工人日报》采用、栏目编辑来信鼓励信息时，父母那高兴劲啊，无法用文字叙述。父亲脸上露出欣慰、幸福、满意的笑容说：“好，喝酒”，这也许是长辈对晚辈给予的最好的奖励和鼓励。

父亲查出食管癌（晚期）是在2007年2月6日，上午父亲在五莲县中医院做钡餐时确诊为此症。当医生和战友告知这不幸的病情结果时，就像五雷轰顶一样，这结果令人难以置信，一个行善治愈无数病人的人怎能罹患如此恶症，上天不公啊。

现实就是现实，科学面对，我考虑到父亲即将与酒缘分殆尽，当日中午，我邀请了原在槎河乡工作过的和父亲交情笃深的朋友在饭店“撮”了一顿。酒桌上看到父亲那谈笑风生的劲头，交流着天南海北、生活、家庭等信息，心中骤增了无限的安慰。也许、也许父亲会有好的治疗方案和结局。午饭结束后，将父亲送回老家中五台村，我带着病例、检验报告、片子马不停蹄来到潍坊市人民医院。在听取四位主任的治疗方案时，心里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三位主任不同意手术，一致认为保守治疗——— 放疗。父亲在县人民医院治疗放疗期间直至生命的前一天，爱酒喝酒有瘾的父亲与酒“绝交”，始终滴酒未沾，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在县城住院期间，我曾经承诺过父亲，等病好了，一定让父亲喝上世上最好最上档次的酒，这就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如今，再也不会出现父母亲健在、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酒而温馨、幸福、快乐的场景了。当昔日那些端着酒盅和父亲对桌而坐，边说边喝酒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时，我已是泪水涟涟，难以自抑。

天堂有酒吗？有我们父子俩喝出的那种味道吗？

父亲啊父亲，如果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还要与您对桌而坐，边说边喝，谈笑风生，不醉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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