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女儿的 21：35

乔小桥

一

一如既往，21：35 一到，闹钟就清脆地响起来。

在我的手机上，定了两个闹钟。一个是6：15，负责叫醒我，从周一到周五。另一个就是21：35，负责提醒我，一周七天，全勤。

21：35，这个闹钟从那年9月1日开始启用。那天是婉庭开启高中生活的第一天。

女儿上高中了，时间就更紧了，每天都要在学校上晚自习，而且直到21：50才放学。尽管从学校到我家，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而且一路上也尽是放学回家的同学，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但我还是决定每天去接她。

或许是担心因为还没养成习惯而偶尔会“失约”，我便在手机上设定了一个闹钟，让它来准时提醒我。经过推算，我把闹钟确定在21：35。自此，除了有一次崴了脚休养了几天以及偶尔出差的日子，只要婉庭上课，每天晚上21：35，闹钟一响起，我便准时下楼。在日照实验高中与我家的两点一线上，我和婉庭一起丈量着她人生前行中这一段虽然不长但是很重要的路程，日月有恒，风雨无阻。

曾经，手不释卷废寝忘食，闹钟响起，我便掩卷而起；

曾经，挥毫泼墨渐入佳境，闹钟响起，我便推纸投笔；

曾经，亲朋好友觥筹交错，闹钟响起，我便离座作别；

曾经，身疲力乏闭目小憩，闹钟响起，我便起身下楼；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两年过去。进入高三的婉庭，因为专业学习的需求，踌躇满志地去到了远方的那座城市，发起她对自己最高梦想的冲刺。

婉庭暂时离家远了，远得我不能每天再去接她了。按说，21：35这个闹钟已经暂时对我没有意义了，但是，每天这个时间，我还是任由它准时地响起。闹钟响起，我知道女儿还在求学的路上；闹钟响起，父亲的心，永远系着路那一端的女儿。

一如既往，每晚21：35，闹钟再次准时响起；

一如既往，父亲的心，与求学路上的女儿继续同行。

二

婉庭上大学了。徜徉在异乡大学校园里的婉庭，真的不需要我每晚接她了。

但每晚21：35 一到，我手机上的闹钟仍然一如既往地响起来。

铃声响起，我曾经在想，女儿是不是犹自留恋在画室里画着大卫、画着维纳斯？铃声响起，我曾经在想，女儿是不是正在和同学们一起吃着宵夜一起欣赏着一场电影？她或许正在操场上散步，她或许正倚在床头读书……铃声响起，当我习惯了想象她在校园里做着什么的时候，她却又去到了更远方，去到了一个更特别的地方。人生如此神奇，你永远不知道前方到底会带给你一份怎样的美丽。而我也仿佛恍然明白，我不能再在每个夜晚的21：35去接她，原来并不只是因为空间的遥远，而恰恰是时间行走的必然———时间让她成长，时间让她独立，时间也必然让她们日渐离我们遥远。

好几次，闹钟响起，我就想，这个闹钟往后可真的用不上了，干脆把它删除了吧——— 但我却并不舍得删掉它，它陪伴了我数个寒来暑往，它见证了我和女儿一起进步成长，它分明已经是我的一个老友。

那么，索性就让这个时间归我独享吧———

21：35，且饮一杯小青柑。

或许正是帘外雨潺潺。当此之时，你的思绪可以飘向江南的雨夜。梅子青黄，夜雨绵绵，青草池塘，蛙鸣阵阵。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是谁在等你不及，百无聊赖，轻轻地敲打着棋子，任由灯花掉落在棋盘之上？

21：35，且唱一首边塞曲。

或许正是月上柳梢头。当此之时，你可知今月曾经照古人？秦时明月，汉时边关，城头铁鼓，匣里金刀。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是谁怅望大漠孤烟？是谁独叹燕山月钩？又是谁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且与古人同游。21：35，你可以夜泊秦淮近酒家；21：35，你可以江枫渔火对愁眠。

且与贤者同叹。21：35，你可以凭栏处潇潇雨歇；21：35，你可以铁马冰河入梦来。

……

夜来窗不掩，吹落一瓶花。21：35，或许可以洗去征尘入梦。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秋风起，日渐凉，明晨记得添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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