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里看见叔本华

□山里人 图/文

初夏，石榴花开了。去山脚下的白马石村，见村里村外、家家户户、桥头溪畔，都开满了火红的石榴花。村子也像秋天石榴成熟时那样，平添了红红火火的喜气。石榴花边开边落，有的花瓣落了结出了石榴，有的连花蒂一并落了，只是开花并不结果，村里人称它们为“谎花”。走在树下，看着一地落红，想起叔本华一段与野花的对话来。

看见一朵野花，他为花的美丽、完美所倾倒。他问花：“难道像你，还有其他也像你一样美丽的花朵，就这样花开花落，得不到别人的欣赏，甚至难得有一双眼睛对你们瞟上一眼？”野花回答道：“傻瓜！你以为我开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吗？我开花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因为别人的缘故。我开花是因为我喜欢开花。我活着，我开花，这就是我的愉快和乐趣所在。”

这样一段对话，很容易让人想起唐代诗人王维的诗《辛夷坞》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叔本华该是受过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影响的。

从一朵花看叔本华，先是在图书馆看到一本他的《风景中的人类》。他说谷地里星星点点缀落的野花，象征着“诗和艺术”，看起来多美啊，可是却不会有实实在在的用处。他又说，“世界上有一些真正美丽的风景，但风景中的人类形象却丑陋不堪，还是别看他们吧。”

我记住了这几句话，但是怀疑书中的翻译是有问题的：叔本华再怎么“悲观主义”，也不会对“风景中的人类”形象如此绝望吧？

在书店里，我又看到另一本《叔本华美学随笔》，同样一段话，翻译是这样的：“在这地球上有着一些确实美丽的景观，但这些都被人为的修饰糟蹋了。我们最好不要欣赏这一类的风景。”我觉得这翻译更好地表述出了叔本华的思想。

风景就在那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也有相通的、共同的感悟和解读。

论及大自然的美，叔本华说，“一处美丽的风景，所有的一切都完全合乎条理和逻辑，所有的一切都被连贯、统一起来，其中的细节的精确性妙至毫末，没有半点的投机取巧。”也因此，“大自然美景对我们的整体思维发挥出最良好的影响——我们思维的形式部分由此调校得更加准确，并在某种程度上过滤、纯净”，“过滤和纯净我们的思想。”正像音乐之于我们的感情一样。

他的思想，是可以用唐人常建的诗《题破山寺后禅院》来概括的：“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这是对风景于人性情的影响来说的，人与自然“息息相通”，人在风景中又会找回花草植物一般的“从容不迫、自然而然”，及其“优雅的布置和编排”。

而人对于自然风景的影响，尽管也不乏“修饰糟蹋”，但以“天人合一”的理念做支撑，以文化之，风景却可以因人而彰。在这个方面，叔本华谈到受中国园林影响的英式园林：“尽可能地藏起人为的痕迹，以让花草园林看上去就像是自由主宰的结果”，如此，却可以“出落得千姿百态、各具风韵。”

其实“人为的痕迹”的“藏与显”是辩证的。经石峪“藏”在泰山之阳的山坳中，“经字大如斗，北齐人所书。千年风韵在，一亩石坪铺。”有了这大字刻经的“显著”存在，“高山流水”才觅到了“梵呗清音”。五贤祠“藏”在泰山凌汉峰下，有了“宋初三先生”孙复、石介、胡媛的书院注经讲学，才有了“云过峰头留墨气，水来祠畔度书声。”

一树榴花、一处刻经、一座书院、一段传说……人在风景，洗心涤虑；板桥人迹，山水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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