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兰
母亲是1963年亲戚介绍嫁给父亲的。
从小,我的家里很穷,母亲整日洗洗补补。我们兄妹四人身上穿的衣服,便成了母亲需要日日面对的难题。
母亲从来没学过裁剪,也没有缝纫机。
想起小时候,每到过年时母亲都会去乡里的供销社,扯上几尺花布,照着别人家儿女衣服的样子,自己裁剪,自己一针针细细地缝制,为我们兄妹四个每人做一件过年时穿的新衣服。
每年都在灯下一边缝一边说:“小孩子长得快,多扯半尺布,得做的大一些。”
每年都是等我个子长高了,衣服也合适了,衣服也穿破了。
又过年了,母亲按照我的个子又多扯了半尺布,又重复去年同样的话,给我做了一件大衣服。所以,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一直穿着大衣服长大的,从来就没有穿过合适的衣服。
记得在小学毕业的那年秋天,一个中午放学后,班主任马老师让我们全班的同学都回家换上好一点的衣服,下午在我们教室前集体合影拍一张小学毕业照。我那天在家中炕角那个唯一属于自己财产、用报纸糊的小木箱子里(那是我当时的衣柜),翻来比去,唯一一件没有补丁、又感觉新鲜一点的,还是那件母亲过年时给我做的大衣服。无奈之下,只好穿了去学校。
拍照时,最前面是一排女同学蹲着,第二排老师们坐着,第三排和最后一排同学站着。见此情景,我主动向老师要求站最后一排。当时马老师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脸红红的,说:“我的腿有点儿疼,蹲不下。”其实,如果蹲下来,大衣服就会盖住我的半条腿,那样会很难看的,而站在最后面一排,就不会拍到我的衣服,只能拍到我的脸了。也就是从那年开始,已经渐入青春期的我,看到身边同学们身上穿着各种款式的衣服,本能地对母亲手工做的大衣服开始抗拒起来。母亲说:“这孩子长大了,嫌弃妈妈的手艺了。”也就是从那年开始,我再也没有穿过母亲手工做的衣服。
现在每每想起,再去翻看那张毕业照,只能看到后排露出的那张幼稚的脸,却看不到身上的那件大衣服。
就在2013年的冬天,已是中年的我,突如其来的得了一场大病。丈夫陪我去省城医院做了手术,并进行了漫长的治疗。在那些日子里,病痛的折磨和精神的折磨,同时侵袭着我的意志,绝望和无助包围着我,整夜的失眠,感觉连天空都变了颜色。
恰在此时,远在日照的93岁的外婆全身瘫痪,需要有人护理。而此时年已72岁的母亲,在接到舅舅电话的第三天,便坐上火车回了姥姥家,去护理起她的母亲,而我却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每当看到邻床病友的母亲对自己女儿无微不至地呵护和母亲看女儿病痛时那种心疼的眼神时,我的眼泪就偷偷地流了下来,对母亲也就开始怨恨起来。
两个月后,外婆病逝。
一个下午,我在病床上,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说:“嫚子,我回来了,已经下车了,你让小伟(丈夫)来车站接我,我想先去医院看你。”
丈夫和母亲进屋时,我刚刚输完了四个吊瓶,正疲乏地倚在床头叠起的被子上休息。
丈夫扛着一个很轻的袋子,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裹,走在前面。母亲走在后面,一副憔悴苍老的面容,耳边几缕蓬乱的头发张牙舞爪的刺歪着,两腮瘪瘪的,假牙也忘记戴了。一进屋,隔着一张床的距离,目光就定定地盯着我的光头,轻声嗫嚅着:“嫚子,妈知道,妈对不起你,你心里怨恨妈妈,但你外婆就要死了,那是我的妈妈,我不能不回去。”妈妈一边解释着,用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外人,一边解开裤带,从棉裤前腰里面、自己用布头缝制的贴身口袋里,双手哆嗦着,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红色钞票递给我,说:“这是妈的全部积蓄,本来是给你外婆预备的赡养费,平时不敢花,现在你外婆用不着了,你就都拿去治病吧。”我忽地起身,一把摁住了母亲的手,把钱揣进母亲的口袋,说:“妈,你快把钱装起来吧,这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的,您老了,比我们更需要钱。”母亲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又定定地看着我的光头,没说话。忽然间拽着我的手,哭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让丈夫打开那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枣红色的、有些像丝绸面料的、长长的、带着帽子的大棉袄,说:“你外婆家的鸭子全杀了,鸭绒被我攒起来,咱这冬天冷,怕你感冒,就给你做了一件大衣服,妈的手艺不好,做起来怕你不穿,就花钱请别人给你做的,穿起来能盖住你的膝盖,还有帽子……”
我忽然间如同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把抱住苍老的母亲,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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