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卧南北一座山

张成磊

“南北山”位于岚山区巨峰镇西边缘，长约四公里，宽约一公里，整座山体呈罕见的南北走向，故当地人叫它南北山。南北山除了山上凸出南主峰和北主峰两座高峰外，并没有其他隔断，是一座独立的山体，犹如一条长龙安安静静地南北横卧着，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德靖山”。

“德靖山”曾经有一段时间并不安静。听老人讲，在解放前北高峰上曾经盘踞着一帮土匪。土匪头子善使铁鞭，绰号“铁鞭李”，经常带着土匪下山打劫。有年夏天，土匪又下山到北边一个叫山旺的村子里抢劫，经过一片麦地，竟然发现麦浪上躺着一个汉子。风吹来，那汉子随麦浪轻轻摇晃，就像随波起伏的一片浮萍。铁鞭李知道碰上高人了，插在腰间的铁鞭硬是没有敢掣出来，也没敢入村抢劫，悄无声息地带着土匪回山寨了。派人一打听，才知道那汉子是从外地来的，且全家已经安顿在山旺村子里。有高人在旁，自己还是趁早走吧。铁鞭李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在南北山称王称霸为非作歹了，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手下远走他乡不知所踪。于是，南北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除了土匪传说，南北山还有战国时期著名军事家孙膑和庞涓在此习艺的传说，据说还有他们留下的“仙人洞”。童年的时候，顽皮的我对孙膑和庞涓的传说不感兴趣，却对铁鞭李在山上留下的山寨莫名着迷。很想到山寨上看一看，领略一下当山大王的威风。可是我家住在南北山北边的北垛山前，和南北山直线相距约有十里。有一次，我约伙伴大柱去爬南北山。大柱说：“路那么远，咱小孩子去干嘛？”我说：“去看土匪山寨啊。”大柱说：“不去。土匪窝，里面有机关的，大人都不敢去。再说，山峰那么高，我们也爬不上去。”南北山山峰其实并不高，也就三四百米的样子，可是那时候在我们小孩子眼里已经是高山仰止了。

在南北山的南麓有世界著名物理学家丁肇中的祖先丁珩的墓地，附近有个丁家林村。据老人说，丁珩原籍涛雒，谢世后，葬于南北山南麓，并雇佣当时的佃户看林，就逐渐形成了丁家林村。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大姐嫁到丁家林村的时候，村子还紧挨南北山。后来兖石铁路修到这里，整村东迁五里搬到地势较为平坦的原野。

丁家林村还没搬迁的时候，我大姐夫是村里的大队长，家中生活比较宽裕，我有一段时间就吃喝拉撒住在我大姐家里。南北山就在村子的后方，我一出院就能踏着它山脚的乱石。南北山近在眼前，我又萌生了爬上去的冲动。一天，我在连吃三碗红薯饭后，独自一人悄悄去爬南北山了。刚爬了一道山梁，我大姐夫就急三火四地从后面跑来了，到了跟前，一把扯住我的耳朵：“混小子，我就知道你连吃三碗饭是为了爬山！”大姐夫把我拖回来之后，就借口“吃饱了没事干”为由，把我送回我家。我娘为此还把我痛打一顿，说：“你回了家，就饿着吧。咱家可没那么多红薯让你吃！”

被送回老家以后，我就常南望南北山，发现山峰上经常会有似云似雾的烟尘缭绕，像戴着一顶白帽子。每当这时候，我爹就叨念着说：“山顶戴帽，心里发毛。山顶戴帽，雨天来到。”然后就收拾院子里的家什怕淋了雨。可是在我看来，那些烟尘就是孙膑和庞涓还有铁鞭李们留下的气息，爬上去亲眼看一看的想法就像那些烟尘一样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在学校放假期间，经不过我再三撺掇，大柱和我爬上了北垛山顶。站在山顶上放眼四望，“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

洲”。家乡景色尽在眼底，大柱也显得很兴奋嗷嗷直叫。我趁热打铁：“北垛山咱爬上来了，再接着爬南北山？”大柱说：“爬就爬！”第二天，我们一大早就出发，往南步行十里，到了南北山跟前。稍微休息了一儿，我们就沿东北坡开始上山。山坡怪石嶙峋荆棘密布，果然前进艰难。我们两人就互相提醒你拉我拽，用了两个小时终于爬上了北峰。一只正在北峰上栖息的山鹰乍然见到突然冒出的我们，惊地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空。刚刚下了一场雨，峰顶上有一个低凹处，里面存满了水。我们饮了这山巅之水还洗了脸面，爬山的疲劳消失了不少。身处最高峰四下看，顿生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白云在头顶悠悠飘着，似乎伸手就能触及。柱子冲山下的小村子高喊：“喂——— 我们爬上来了！”声音回荡在山谷，久久不散。这次爬山，我们还是没有见到完整的土匪山寨，只见到几截坍塌的石墙。也没有见到仙人洞，只在下山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洞口，洞口几乎被山草覆盖，我们没敢进去，怕进去了出不来。

在写这篇稿子的时候，我又打电话问一个老家的侄子，他告诉我南北山有一个新的动静：“现在南北山正在钻隧道，听说以后新建高铁直接由东往西穿山而过。”

岚山区巨峰镇本就处于两省四县交界处，四通八达交通便利，兖石铁路、341、222省道早就贯通其中。南北山东面还建有一个小火车站，大概建于1985年，虽然是一个四等小站，可是每次呼啸行驶的列车在这里停驻，还是会带来远方的消息。这个四等小站也是南北山一个重要的地理节点，南北山因它名声提高了不少。现在又有隧道贯穿南北山，那巨峰的发展更是潜力巨大。

作为游子，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了。有时夜里，我会梦见自己站在高山之巅高声呐喊叱咤风云。醒来后我却知道，那座山就是烟尘缭绕的南北山。因为南北山是家乡的山，虽没有泰山之高，没有雁荡之秀，但在我心中，依然是一座至亲至爱的神奇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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