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萦绕心间

●孟凡森

中秋节，老家的兄弟给我送来了小米，黄澄澄的米粒饱满圆润，手抓一把扑簌簌如沙般从指间泻下，满眼的金黄，满脑的喜欢。一刹间，手心里传来一丝温热，让我心头一震，我知道这是刚刚碾下来的新米，碾磨产生的余热还没有完全散去，手心间传来的这缕温热，迅速温暖了我，鼻翼间也仿佛嗅到山村暮色中飘荡着的小米熬制时散发出来的清香。

老家位于章丘南部山区，土地大多为青石山间的旱地，被乡亲们称为“山坡光子”，土质松散，日照充足，通风透气，很适合种谷，出产的小米米粒饱满，色泽橙黄纯正，是曹范小米的主要生产区域。开春以后，乡亲们选择合适的天气，就将谷种均匀地播撒在犁过的土地上，剖起的一条条垄沟，散发出清新的泥土气息。而后，就近砍上几颗野酸枣枝，扎成一大束在地里拖，将垄沟合拢，避免谷种露在地表不能发芽。春雨过后，垄沟里就冒出了一趟趟新苗。远远望去，那些山坡梯田里的谷地就像一条条绿色的带子，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这个时节，布谷鸟就会来了，“布谷布谷”，似乎在为谷苗的勃勃生机欢歌。鸣叫声在山谷间回荡，时远时近，忽高忽低，清脆悦耳。

种植谷子最累人的莫过于间谷苗。间谷苗就是在谷子长到五六个叶子的时候，区分出谷子和莠子，将莠子拔掉；然后把谷苗中部分弱小的剪除，保留那些粗壮的，保证谷子在成长过程中有充足的养分、阳光，有良好的通风。学生时代读到“良莠不齐”这个词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会立即闪现出梯田垄沟里的绿。间谷苗这农活，我在节假日帮父母做过多年。春风中，阳光下，谷地里，弓着腰，眼睛盯着每一颗苗子，辨认着谷子和莠子，分析着强壮或者羸弱，思考着取舍，及时给出正确的选择。开始还好些，但时间长了，腰弯得生疼，身子麻木。于是换一个姿势，单腿委着或双腿蹲坐着在地上一步步向前挪。时间一长，浑身又生疼，再换一个姿势……半晌下来，就累得腰酸腿软，望着前面的谷垄长吁短叹，双手也被草汁染成了墨色。好不容易挪到了地头，又要折回来开始下一垄。间谷苗，让我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有了切肤的感受，也让我深切体会到了乡亲们种谷子的艰辛。曾一直以为谷苗通体都是绿的，莠子接近根部是红色的。多年之后，无意间听人说，并不是完全这样。又听乡亲们说，为减轻间谷苗的劳动量，播种时将事先炙炒的谷粒掺在谷种里面，到发芽季节，谷苗就会稀疏，间谷苗轻松了不少。哎，我感叹那些年我做出的轻率抉择，更充满了对乡亲们勤劳智慧的敬畏。

立秋过后，谷秸谷叶便开始发黄了，沉甸甸的谷穗随着渐起的秋风来回摇晃，给人随时就要坠落的感觉。谷子熟了，成群结队的麻雀赶来聚餐。你看，谷地里就会竖起用红色白色等物什打扮的“稻草人”，它们是用来吓唬麻雀的。然而，似乎麻雀也在适应着发展，“稻草人”也不太管用了，形同虚设。只有当人接近大声吆喝时，这些贪吃的小家伙才像爆炸了似的，呼啦一声四散而逃。多日不停的吆喝，到谷子收割时，有些乡亲的嗓子喊哑了。

再过些时候，谷秸谷叶逐渐干枯，乡亲们开始把弯月镰刀磨得雪亮，走进谷地。左手握住一把谷子的“肩部”，右手挥镰刀在齐根处往回一搂，就割下来十几棵。在“刺啦刺啦”的脆响声中，谷子躺倒了一地。然后，再把放倒在地上的谷子打成捆，就近几捆立着码在一起。这些谷捆在秋日的骄阳下，晾晒脱水。隔几日，谷子拉回到院场，经过谷穗的割、碾、扬、筛、碾等工序，就收获了黄黄的小米。小米富含多种微量元素，营养丰富。曹范小米有阴天汗、铃铛皮、钻头、东风等多个良好品种，其中的阴天汗小米色泽金黄、颗粒饱满，品质品相最好，是上乘之米。

仲秋季节，月亮高挂晴空，收工晚归的乡亲们开始熬煮新碾的小米。熬成的小米粥橙黄，明亮的米脂油漂浮于上，闻一下香气沁人肺腑，喝一口香甜无比。家乡的小米，香远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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