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记游三章

? 袁兆爱

范公亭小记

应同学的邀请，从日照到了青州。

不经意就撞入了范公亭，走近了清照故居。站在范仲淹、欧阳修、李清照的故迹前，千年之前的诗人文人，就好像面容平和、衣袂翩飞地站在了自己面前，仿佛又听到了范老夫子的慷慨、欧阳先生的洒脱和清照的细腻柔婉……

此地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引以为流觞曲水，年轻而诗兴盎然的清照也许就是在这一湾水波边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丈夫赵明诚饮茶斗诗吧？飞檐拱壁，灰砖灰瓦，一切都那么古朴，也那么沉静。在一个微阴的早晨，湿润的墙体和丛生的绿色植物让心灵也变得滋润，院门紧锁，看不到小小的院落里有怎样的景致，但想象是不会被一把铜锁囚住的，在那个周围飘落了一地黄叶的秋天，满院傲然怒放的晚菊曾经让这个寂寞的女子如何一遍遍地吟咏，“满地黄花堆积，憔悴陨，如今有谁堪摘？”秋雨淋淋沥沥，暮色渐深渐浓，寒意侵透罗纱，“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她是如何一日日地从白昼熬到夜晚，又如何从夜晚熬到白昼？这浅浅的几句让古今的有情人都如她一样饱尝了离别的辛酸。

那么夏日时分呢？外面碧水清流，墙外生机盎然，院中除了葱茏茂盛的菊花，还应该有一两株舒展的海棠树吧，也许她曾经无数次在有着淡淡或明亮月光的晚上凝视过它。一夜风雨之后，醉意朦胧的清照在揽开帘子的一瞬就想到了美人般的海棠花吧？“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当真一夜之间，就润了绿叶，谢了残红？

院中的梧桐滴露般响了一夜，应该是一个寂寞冷清的秋夜吧，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偌大的院落，让独守的清照倍尝清冷寂寞，宦游在外的丈夫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那就走出大门吧，洋溪湖清清亮亮的泉水不正像清照的词一样极其清新地流过人们的心头？

一身素花衣裙，站在那一处悠远的历史陈迹前，轻轻叩响朱红的门扉，期待一个有着清秀面容雅致气息的女子，一身素衣裙衫，古色古香地从历史中走来，金灿灿的菊花在她的身后灼灼地铺了一地，那分明就是一阕最有韵味的宋词……

三贤祠后记

三贤祠，“三贤”指曾经知青州的范仲淹、欧阳修、富弼。富弼于庆历七年(公元1047年)以资政殿学士加给事中知青州，在青州间救活灾民50余万，州民感激。欧阳修于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以兵部尚书知青州，宽简不扰，百姓拥戴。宋代，州人对富弼、欧阳修曾分别建祠以祀。日久祠圮，几经重修，于明末将两祠移建于范公祠左右，合称“三贤祠”，分祀范仲淹、富弼、欧阳修三位青州知州。

青灰的院墙和大门，门外是老树虬枝，遮天蔽日，下面便湿润而幽静了。树的年龄应该比人更古老了，却依然枝繁叶茂；古人已如杳鹤远去，他们的文章和胸怀却在千年之下继续竹风荷露般清新地滴响着，滋润着千年之后人们的心灵。

四合院的格局中间有一眼井，为醴泉。井上早已用铁网拦住，窥不见水波里荡漾出的古人的容颜，更无从知道这井水如何滋润出范仲淹心忧天下的胸怀和欧阳修放浪形骸的洒脱，但我知道，这井水必和他们的文章一样清灵大度从容不迫。

井上筑范公亭，亭上西面两侧的立柱上，有金字对联曰：上联是“井养无穷兆民允赖”，下联是“泉源不竭奕世流芳”。冯玉祥叱咤风云，至此也不禁下马拜谒，挥毫敬书“兵家富胸中，纵叫他虏骑横飞，也怕那范小老子；忧乐关天下，愿今人砥砺振奋，都学这秀才先生。”的对联，刚毅遒劲的隶书碑刻令人沉思：先贤后人，不论是“忧乐天下”的范仲淹，还是为民抗战的冯玉祥，只要他们曾经实实在在地服务于民、奉献于民，都会如“醴泉”的清甜泉水一样，千古之后依然流芳于世。

出范公亭往北数步就是洋溪湖，“青州故城西濒洋溪，宋范仲淹知青州，为政清廉，溪侧醴泉涌，公构筑井亭于其上，渐为一方胜景。”人依水而居，水因人而名，大概是文人相吸吧，他们都选择了这一溪湖畔，饮茶赏景，吟诗弄文；也许是因为这一溪湖水的吸引吧，他们的心思竟透明地在这水中。

只是，清流不再，徒有绿草萋萋……令人叹惋感伤！

云门山速记

一支秃笔，纵然磨平也难以写下一字，这座不高的山，这座小有名气的山，这座郁郁青青的山，却让我一再迟疑，不知如何下笔。

终于登上了云门山，终于站在那个巨大的摩崖石刻的“寿”字面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转过山头，却发现了一片残破的石窟佛像。

据载：云门石窟共五座，大小造像272尊，造像造型精美，雕工细致，线条流畅，分别凿于隋初和盛唐，是我国雕塑绘画艺术和佛教发展历史的珍贵实物资料。然而，当我终于站在石壁面前，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原本应该有的那份欣喜。我仰起的崇敬的目光落在石壁时，却变成疑惑，然后是愤怒，然后是心痛。

残破！残破！还是残破！

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文化？这就是让我们引以为豪的曾经的辉煌和美丽？残破了美丽的华冠，残破了雍容宁静的脸庞，残破了衣袂飘飘的躯体，残破了举手投足间的无限大度自然……我怎么敢再读这篇残破的历史华章？我怎么敢再回味这篇残破的历史华章？

依稀可以看到飘飞的衣袂，依稀可以听到禅语的天籁，依稀可以想象恬静的容颜……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稀辨认，依稀捉摸，依稀想象。为什么凡有文化的地方总有人破坏文化，凡有美的地方总有人践踏美？！

当我立在这残破的雕像前，内心如潮水般澎湃时，我知道了为什么莫高窟的残破王道士的愚昧会让余秋雨那么难以抑制地悲愤不已，也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读那一段历史我的心总像被利刃划破，鲜血在夕阳里骇人地炫目。当我们的血液、生命和这些民族的骄傲交融在一起，我们的心就会和着民族的盛衰而喜悲。

“人无寸高，何须自大”？我盯着那个巨大的“寸”字，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句话，不知心中有几多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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