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性·全面性·思辨性 读《〈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

高军

在出版《〈汉语大词典〉词目商补》的同时，山东大学出版社一并为贺可进出版了《〈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一书。生活在沂蒙山区一个县城里的贺可进，多年来在工作之余翻阅着这两部大型工具书，将发现的问题随时用纸条记录下来并粘贴在家中墙壁上，然后解决了就撕掉，新的一张再贴上去。2010年4月《汉语大字典》（第二版）修订本面世，他立即又购买一套，继续钻研这本枯燥的厚书。寒来暑往，乐此不疲，时有所得。2018年11月，他积多年之功的这本专著终于面世。

《汉语大字典》第一版于1990年出齐，是一部代表我国汉字字典编纂最高成就和水平的巨著，被称之为“文化长城”“汉语丰碑”等。在使用过程中学者和普通读者发现其中不少缺憾之处，经过修订后的这部大型工具书大有改观。但是第二版出版后，大家发现尽管经过这么多专家学者的辛勤努力，千虑之失仍然不能全免，在历史地、正确地反映汉字音形义的发展方面，可以修正、完善之处仍然时有存在。修订版问世时间不长，研究成果还不是太多，囿于我所知，仅有五六十篇研究论文发表，贺可进的《〈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应该是关于修订版的第二部研究专著。

通读《〈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后，我觉得本书有三个方面的重要追求：

释义的准确性

由于汉字历史悠久，古今典籍卷帙浩繁，每一个字在使用过程中不断发展充实着新的意义。由于语文字典本身具有的规范性、典常性，释义准确是字典最基本和首要的要求，是衡量一本字典科学性的重要指标。在这一点上，贺可进做了很多努力，取得了显著效果。如“啃”，《汉语大字典》第一个义项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咬”，他经过考察实际语言环境，觉得这样释义是不够准确的，因为很多时候“啃”就是“咬”的意思，所以他建议修改为：“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咬；咬。”义项一下子就显得圆活、准确了。

义项的全面性

在多义词中，每一个不同概念意义事物的叙述内容称为义项。字典编写的灵魂在于释义，一部字典的质量好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释义妥当与否，而建立好义项是释义的首要问题。《汉语大字典》（第二版）释义质量方面做了很多提高性修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具体到每一个字，仍有很多义项漏落，在释义方面留下一些缺失。贺可进的可贵之处是，先掌握大量资料，在此基础上再认真琢磨、确定义项。如对“晶”字，《汉语大字典》释义为：“日；太阳。”但是作者研究发现，“晶”还有“月亮”的义项，并用龚自珍《忆瑶姬》的诗句“定万古长对晶盘，敛庄严宝相，独坐婵媛”作为书证。再如“讨”，作者建议在《汉语大字典》十个义项的基础上增加两个义项，一个是“购买”，一个是“租赁；雇佣”。各举出三个书证，释义文字简略，明确、通俗，符合现代汉语的规范。引例典型、贴切、充足，让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分析的思辨性

万物要经辨识，才会区别出物与物之间的差异；万事要用辩证眼光看，方能分清事与事之间的联系。由于作者具有较广博的知识积累，所以在《〈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中对很多问题谈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如《汉语大字典》对“口”列17个义项，贺可进建议修改量词义项“用于器物”，增加用于“棺材”这个子项。随后以“又按”来考证“棺材”的量词使用情况，指出分别用“口”“副”“具”“个”的各种情况，并举出充足的书证来说明问题。这种思辨能涵括引用材料中的字词义，包含着很强的学术内涵。义项之间，不但不冲突、抵牾，反而能形成一个有机整体。他的辨析对于今后《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等对这几个字的义项修改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他还从《汉语大字典》对“袆”“祎”释义中发现了疑点，指出本来没有“祎”这个字，是在后来语言的发展过程中“伟”讹为“祎”字的。通过考察《三国志·费祎传》，以及古代很多名与字共用同一字的情况，并结合黄侃《尔雅音训》的研究成果，有力地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思辨中体现的学术性非常强。

贺可进《〈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一书，在补苴罅漏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属于《汉语大字典》修订后出现的第一批重要研究成果之一，对于永远在路上的《汉语大字典》下一步的修订工作更是意义非凡。

《〈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这本专著尽管取得了很大成就，但由于已经见诸古代辞书或古注中的字义多而分散，未见于古代辞书或古注中的字义更容易失收，因而可以补充的内容十分浩繁，又加上字典释义十分复杂，涉及到对词的本义和引申义的处理，词素义和修辞用法的处理，词类的活用和词的使动意动用法的处理，汉字通假的处理以及古书旧注在字典义项中如何对待等问题，所以《〈汉语大字典〉疏证札记》还没有达到尽善尽美，还存在一些值得商榷之处。这里，我想直言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在准确释义方面还有值得斟酌之处。一方面是意义缺漏，如“颗”作者建议（二）kē增收一个子义项：“4.量词，用于枪支，相当于‘支’；用于子弹相当于‘粒’。”我觉得不如直接解释为：“量词，多用于圆形或颗粒状的东西。”枪管是圆形的，烟卷是圆形的，子弹是颗粒状的。除了能涵盖表枪弹的量词外，还能包含表示烟卷的量词，如“一颗烟”等，这样解释简洁明了。一方面是意义溢出，如“把”增加的最后一个义项“按（脉）；诊治”，其实更准确的归纳应为“按脉诊病”，就是按脉检查病情，而没有多出的“治”意。二是例字和义项解释有不对应的情况。“稗”释义为“古县名。治今山东莒县东南”，举的书证是“夏，五月，莒人入向”，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三是个别书证兼顾源流不够。如“匝”建议增加义项：“量词。周；圈。”举的书证皆为唐宋时期的，其实曹操《短歌行》“绕树三匝”、鲍照《日落望江赠荀丞》“长雾匝高林”皆可作为更早的书证。四是未涉及到字条的补充问题。毋庸讳言，《汉语大字典》在这方面还有很多缺陷，尤其是对俗体别例的字时有失收，对这个方面未有涉及，也留下了一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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