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莒国一个女子的复仇记忆

柳树营

一

两千五百多年前，春秋莒国都城的一天，依然是日出屋楼，风云流转。

而那些市井里巷府邸宫墙内的各色人等，照旧为各自的命运奔忙着。虽然是一成不变的日子，但底层民众还是愿意平安地生活着。

然而，春秋时代，平安的日子总不会长久。

这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暗涌着一丝隐忧、不安与恐惧。

新任国君莒共公庚舆，除了人很暴虐外，还有一个癖好，那就是铸剑。他喜欢找工匠高手为他铸剑，还常常亲自动手参与。每当铸成一把好剑，他就找个活人来一试剑锋。

而这才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庚舆喜欢锋利的剑刃，穿透人体的感觉，既刺激又有快感。他觉得剑刃沾染了人的热血后，就增添了杀气，剑锋就有了阴沉的寒光。

这天，都城里传出了莒君庚舆又一柄新剑就要铸成的消息。显然，人们知道，这意味着又有人要为这柄新剑而送命了。因为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倒霉的会是谁呢？

总之，都城上下被一种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人们提心吊胆。

二

却说在当时的都城里，有一对夫妇，男主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差役，女主在家耕织。尽管日子不富裕，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夫妻相濡以沫，非常恩爱。这天一早，男主也如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穿戴后，就告别妇人当差去了。

而这对夫妇竟然不知道，他们这一别竟是永诀。

午后时分，妇人正在家收拾家务。却从街上传来了噪杂之声，接着就有几个差役，抬着一个死人推门而入，而死者正是她的丈夫，身上有被刺穿而亡的剑伤，只是血已流尽。

无疑，正是死于莒君庚舆的新铸之剑下。

这对妇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早上一个活人出去，半天还不到，竟抬回来死人一个。

妇人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大叫一声，悲痛地昏死过去。

妇人痛过哭过之后，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安葬了男人。

自此，妇人的心里就梗着一件事，那就是为男人复仇！

复仇是一股烈焰，燃烧的当量巨大，能产生惊人的力量、生发超强的心智。但对一个底层妇人来说，想对自己的君主进行复仇，无异于以卵击石，也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为此，妇人用了多年的时间，也未能接近莒君。因为君主的身边护卫严密，而其居住的宫苑更是无法进入。后来，妇人感到复仇的无望，就干脆搬离了莒城，这个伤心之地，到莒国东南方的纪鄣城寡居，自此以纺织为生，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以上的文字，是在两千五百多年后，根据《春秋左传》的零星史料所做的部分细节还原。

三

然而，世间事，就是如此的阴差阳错。本来已经对复仇绝望了的妇人，上天却送来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公元前523年，齐国的高发率领军队攻打莒国都城，对内横暴的共公庚舆，却抵抗不了强大的齐军，便败逃到了纪鄣城。而久居此城多年的妇人，闻听此事，又燃起了她复仇的欲望。可以想见，妇人恐怕是连做梦都想杀了庚舆的。

其实，如果齐国不穷追猛打，即使庚舆到了纪鄣城，妇人复仇的几率也是渺茫的。

然而，齐国又派孙书继续追剿纪鄣城，这就给妇人带来了机会。如此以来，那妇人就纺线搓绳丈量了城墙的高度，找了个齐军能发现的地方，将绳子的一端抛到城墙外，另一端固定在城墙上。

齐军得此垂绳，就禀报了将领孙书，孙书便命令士兵，利用夜间隐蔽，攀绳登城进行偷袭，当攀上城头的齐军达六十余人时，没想到绳子却断了。齐军见机，只好虚张声势击鼓呐喊，让登上城的人也呐喊，一时攻城鼓噪之声大起。

一无所知的共公庚舆，突然闻听噪杂攻城之声，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带人开西城门狼狈逃走。

这天是周历七月十四日，齐军在一个妇人的协助下，本就军事布防薄弱的纪鄣城，被轻松攻破，这是庚舆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妇人的复仇虽然没有最后成功，但还是让庚舆受到了一次足够的惊吓，这对妇人来说，算是一种安慰与泄愤吧。

四

此事，在《春秋左传》的记载里，有个细节是说，妇人自到纪鄣城后，就纺线搓绳量了城墙的高度然后收藏起来。等到齐军到来，就把绳子扔到城外，有人把绳子献给孙书……

个人觉得这记载不太合逻辑。因为，事先妇人不可能知道莒君庚舆会被齐军追击到纪鄣城的；再者，老妇将整根绳子扔到城外并无

用，因为没有一端固定在城墙上，士兵也无法援绳登城。

抛开这些细节暂不追究。而缒城嫠妇一事，则是《春秋左传》记载的唯一一个莒国底层百姓的身影，而且还是个女性。

尽管只有不到五十字的内容，却塑造了春秋时代，一个莒国女性鲜明的形象。但她果决、坚毅、刚强、智慧，也体现了春秋莒人的个性禀赋。

惜墨如金的史册，着笔在君王

士卿文臣武将等所谓大人物的

身上。而底层民众，能出现在史册中是微乎其微的，如果没有重大事件的特殊关联，是不可能被史家记载的。

而嫠妇缒城，也因为关联着莒国被齐攻伐的重大事件而被提起，也从侧面反映了莒共公的昏庸与暴虐。

妇人垂绳之后的命运，史书没有记载，照常理猜测，她的结局也会是悲惨的。但她有幸永远留在了史册，留下了一个莒国女性在春秋历史上的存在。

春秋时代，扰攘乱世。位高权危的君主，在王位传递间的内部权谋争斗，与春秋列强外交的斗智斗勇里，对于国君，往往承受着非常态的政治高压，这样一来，就会产生一种心理焦虑。所以就有了一些性格扭曲、今天看来很奇葩的国君。

作为底层百姓，被乱世裹挟之下，除了麻木顺从者，就是以身反抗者，而命运却从未有大的改变。

人与历史的命运就这样千百年来，在体制不变的恶性涡流里，往复循环着。（作者单位：莒县微电影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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