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洲传奇——少年冯子材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湛蓝湛蓝的天空上，那白云像蓬松的棉花堆，一堆堆一垛垛轻轻缓缓地移动，大海也波不惊浪不燥，舒舒展展滑动着涌。东南风正好，鼓满了风帆，双桅就哗哗地犁开那雪浪。

中篇传记小说

李世川著

第一篇章

鸿飞洲落雁冯家初结缘（下）

第二天，遂云对儿子广运说：“你跟我跑船吧，不要在家玩了。”“我不。”他一溜烟跑到了缸瓦行。

冯遂云果然竟花了十年的积蓄，终于分几次还清了那一船盐的欠债。虽盐主反复强调只须还一半，并已按一半写了欠条。遂云却只是摇头：“唉，你如此宽容，已天高地厚了。”最后一次还债，还带了老婆、儿子登门跪谢。盐主也率全家人跪地还礼……

回得家来，冯遂云突然感到十分疲惫，便软软的上了床，安然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潘氏说这老头还了债松筋了，睡个光觉吧。刚一说完忽然心一惊，急急回床一看，不好，一摸，都僵硬了。遂云果然辞世了，微微笑着，一脸的安详。这年，乾隆三十一年，冯遂云享年五十七岁。

潘氏摇着头：“老嘢，你太不够意思了，你也不想一想，老婆、孩子，也是一笔债呀！你就不顾不管了，这么个家，你就丢给我，你就舍得？呜呜……遂云，遂云啊，我的夫，你是苦死的，你是苦死的！”潘氏便破天破地呼号了起来。“天啊，我的夫！今后我怎么办？”

还通债目，遂云死去，年已五十四岁的潘氏只得拖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孩子，重操年轻时的拿手，披风挂浪闯荡在广州至钦州的大海之中！两年后，广运十五岁，细姐姐十六岁，他们订了亲，按照时俗送了年庚下了聘礼。随后，细姐姐便到船上帮忙，就不用母亲跑船了，加上十三岁的弟弟一起合力经营，又没有了债目，很快就积蓄了钱，先装了新船，换下了这条破船。

几年后，弟弟鸿运就娶了个廉州妹，省吃俭用又买条新船就分居落籍在了廉州，这是后话。

按说，经受如此长时间的天灾地难，冯家可以从今顺风顺水过上虽不算富裕却也恬静的日子了吧？那就等着看吧，上天自有它的道理，自有它的安排。要不怎么就从天那边的南海沙头来到海这边的钦州沙尾？

沙洲有风有水，鸿亭是要点翠的。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湛蓝湛蓝的天空上，那白云像蓬松的棉花堆，一堆堆一垛垛轻轻缓缓地移动，大海也波不惊浪不燥，舒舒展展滑动着涌。东南风正好，鼓满了风帆，双桅就哗哗地犁开那雪浪。

广运把着舵，细姐姐依偎着，把下巴搭在广运肩上。

忽然，舵牙一震，广运分明感觉到一般巨大的力量一拉，船越走越慢，虽风帆张满，却已停止了向前。

“不好，被烂渔网缠住了。你把着，我下去看看。”

“不，我下去。”语未说完，两步站上船尾，正想一跃，广运说：“别跳！别跳！慢慢下，不知水下是什么东西，别撞着。”

细姐姐攀着船帮，几步爬了下去，潜入水中，一看，果然一张大大的烂渔网挂在舵千斤上，烂网太大，太重，细姐几上几下才终于剥开纠缠，看着烂网顺流水慢慢地游开去，便转身手攀舵尺开始往回爬。

只见鸿运大声叫：“嫂嫂，快上来，鲨鱼！鲨鱼！好多鲨鱼！”一群鲨鱼迅速赶来。

细姐姐一手攀在舵尺上回头一看说：“远着呐。”不料话刚落音，一条巨大的领头青鲨“呜哗”一声巨响从水底直冲上细姐姐，一下子把她拖了下水，眨眼之间没入水中，殷红的鲜血嘟嘟冒了上来，这时，群鲨赶来，船周围一片沸腾……

广运只狂呼一声“啊”便昏了过去，众船工帮着鸿运把哥哥扶进舱内。

因未拜天地，细姐姐的丧事还由黎家操办。但只埋葬了从船上带回家的几件衣服。

丧事一过，船就抛锚了，不祛秽驱邪烧炮挂红，船是不敢驶的。再说，广运一下子病倒了。

老黎公天天在缸瓦行为广运熬药，让九岁的小孙女六妹送来沙尾。六妹起初不愿意：“都是他惹的祸，谁让他叫三姐跟船。”“唉，怪不得他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六妹啊，你三姐虽未过门未拜堂，送了庚帖，广运啊，他名分上也算是你的姐夫了。”

第一天早上把药汤端入水糊篱屋，六妹说：“哼！哭什么？要不，跟我三姐一起死了？”放下碗，走了。广运头也不抬，自顾自哭着。

第二次是下午。把汤药端来，看见旧药没喝，六妹说：“告诉你，我是帮我三姐送药来的。”放下碗，把旧药泼掉，走了。广运依然抱着头，自顾自哭着。

第二天早上把药汤端来，看见旧药没喝，大声吼叫：“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梦见我三姐了，她说：‘不想好好活着的人，窝囊！废物！死到阴间我也不认他了，你替我告诉他，让他不再想我，我看不起他！\’”说完把旧药泼掉，忽地转身，走了。

广运停止哭泣，撕天扯地大声吼叫：“啊——”猛地坐了起来，端起药咕咕咕一口气倒下肚子。然后跪着说：“细姐姐，我不能不想你啊，我喝药了！”

第五次送药来，六妹说：“我又梦见三姐姐了，三姐姐说你是一个有情有义勤快实在的好男人，让你常常想念她。”

说着，广运就呜呜地又哭了起来。

“三姐还告诉我，她说：‘六妹啊，三姐最喜欢你，你也最喜欢三姐，三姐走了，你替我嫁给他吧。\’听见吗？姐夫，三姐让我嫁给你呢。我嫁给你，好吗？”“不，我不！我只要细姐姐……”十五岁的广运大声回答。还是泪水如涌。

七年以后，广运二十二岁，六妹十六岁，他们正式拜了天地结婚了，这一年，乾隆四十年。六妹，这位冯黎氏就是冯子材的祖母，她生于乾隆二十四（1759）年，逝于道光十二（1832）年，享年73岁。

连载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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