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洲
“远来君子到此庄,莫笑土窑无厦房。虽然不是神仙地,可爱冬暖夏又凉”。这是《庆阳府志》中一首赞美陇东独特的窑洞民居的诗作。董志塬是世界上黄土层最厚的地方,这里土质坚实,聪明的先民们,很早就知道利用这一优势资源挖地坑、打窑洞,栖身居住。《诗经·大雅·绵》中有“陶复陶穴”一语。有研究称:陶穴,即下沉式地坑;复穴,即坡崖半敞式窑洞。
这个周末,我回了趟老家,踏着春色,走进了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地坑院。地坑院距今已大约有四千多年的历史,是黄土高原的独有产物,古代人穴居生存方式的遗留,算得是北方的“地下四合院”了。在黄土高原上,地坑院就是乡下农民的象征,就是这些拙朴的乡下汉子,创造了地坑院这一古老的黄土地文化。
记得小时候有一首童谣中唱道:“下院子,箍窑子,娶妻子,坐炕子。”站在地坑院里,我沉默了好久。掐指算算,告别地坑院的居住环境已经整整二十七年了。
地坑院里的窑洞按照用途,大致被称作厨屋、牛窑、柴草窑、碾子窑等。记得传统秦腔戏《五典坡》中的那个寒窑,也就是孤守十八年的王宝钏的那个寒窑,现在依然成了旅游者的一道亮丽风景。而我家的这个地坑院里,却早已是荒草萋萋。院墙有一半都不复存在,院内的七八孔窑洞大部分业已坍塌,剩下的两三孔只留下了高大圆拱的窑口。
但尽管如此,旧庄老院的面向、大致轮廓依然清晰可寻。窑洞里外,那些被废弃的锅台、土炕、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挂满蛛网的窗棂等,似乎依旧诉说着先辈们艰难创业的点点滴滴。院内一些角落里蓬蓬麻麻的荒草、门前老槐树上歪歪斜斜的喜鹊窝等,让人浮想联翩,心中不由荡起一缕缕崇敬祖先和怀旧思古的情愫。
碾子窑塌了,窑口落满黏黄黏黄的土块,一丛茂密的蒿草长在土坎后面,几乎要挡住了整个窑口。窑里的大石碾子还在吗?记得小时候,那只高大拱圆的窑洞里真热闹,爷爷叔伯们天不亮就起来排队碾小麦和其他五谷杂粮。碾子轰隆隆地唱出一串串童年的歌谣。此刻,它仿佛一位老者,耷拉着脑袋,静默无语,心里却藏着多少个往昔的人和事!
村里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烂嘴爷,去年殁了。烂嘴爷何许人也?村子里吃水沟边有一排崖窑,烂嘴爷的祖上不知何时在此地挖了窑洞,在崖畔上种地养家糊口,慢慢地,村里的小辈们都习惯叫他烂嘴爷。小时候,记得在崖窑旁边,烂嘴爷的祖上留有一间土坯房。那是被他引以为荣、当年村子里唯一的一间青瓦土房。常常记得那间矗立在荒地里的土坯房,屋顶像烂嘴爷当年的老脸,瘪凹塌陷。瓦缝里长出的蒿草随风摇曳,破碎的瓦片七零八落。麻雀常年在屋檐下安家,四季在屋脊上抖羽叽喳。冬闲时节,那间私屋是村里异常热闹的去处。大人们抽烟喝茶,小孩尽心玩耍,屋子里烟雾缭绕。墙壁、屋顶的椽子被熏得黝黑黝黑。烂嘴爷据说小时读过几阵子私塾,略识文字,为人性情豪爽,精明能干。一辈子走南闯北,“投机倒把”,凡时能弄钱的营生他都干过。见过大世面、吃过山珍海味、手里有金元宝的他,慷慨大方,对邻里吃他的喝他的从不抠门吝啬,桌子上、床头上有时放了瓜子,任凭来者随意品尝。烂嘴爷头发如剑,胡子稠密。每每此刻,他便翘起二郎腿,抖动着山羊胡子一个劲地侃大山。故事从天上到地下,从宇宙洪荒到唐宗宋祖,什么玉皇大帝私访人间,什么阎罗殿催命判官徇私舞弊,什么财神爷考验穷人富人,什么同治贼乱、海原地震那些玄乎事,精彩迭起,活灵活现,扣人心弦,屋子里不时传出朗朗的笑声!
过去,一位农民辛勤劳作一生,最基本的愿望就是打几孔窑洞,有一个体面的庄子,有窑娶妻才算正式成家立业。而如今,随着人们居住的条件越来越好,一些风俗在改变,一些事物在消失,那些古老的、承载着我们记忆的窑洞民居逐渐被楼房所取代,地坑院成了落后、闭塞的象征,逐渐从我们的视野中慢慢消失
有一种乡愁叫地坑院。我久久伫立,不愿离开这写满纯真朴素回忆的地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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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庆阳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