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学和唐雅丽给孩子们分午餐夫妻俩至今住在几口窑洞

张永学和唐雅丽给孩子们分午餐。 夫妻俩至今住在几口窑洞里。

塬，西北黄土高原地区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一种地貌，呈台状， 四周陡峭，顶上平坦。世世代代生活在塬上的人们，接受了平坦山顶所馈赠的生活，也忍受四周陡峭所带来的隔绝。在通往塬上的路、水、电都极度稀缺的年代，知识，就更成了奢侈品。

张永学和唐雅丽在塬上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青丝熬成白发，夫妻俩仍然站在三尺讲台上。

赵塬村小学唯一的女老师唐雅丽，在学校里似乎有着多重身份，而她的另一个重要身份，则是校长张永学的妻子。

通往合水县老城镇赵塬村小学的路，沿着塬，一盘一盘，曲折、陡立、急转弯不断，坐在车里，让人心惊肉跳，几乎不敢落座。当路面终于变得平坦起来时，赵塬村小学也就在眼前了。

5月22日中午12时，正是午饭时候。安静的赵塬村小学里响起孩子们稚嫩的欢闹声。55岁的校长张永学抬着一大盆米粥来到幼儿班的教室，幼儿班班主任唐雅丽一边安排孩子围着桌子坐好，一边将粥分舀进每个孩子的碗里。一人一碗米粥，两个馒头，再加上一盘菜，这是孩子们的营养午餐。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开始吃午餐，张永学和唐雅丽又去给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分发午餐。二年级的孩子稍大些，看到粥舀进自己的碗里，便像唱歌儿似的拉长音调，用方言大声喊道：“谢谢老师！”一个孩子喊完，所有的孩子就都跟着喊起来，唐雅丽便一本正经地用普通话纠正孩子们的发音：“要说谢谢老师。”孩子们就用参差不齐的普通话又跟着说了一遍。

孩子们吃完午饭，张永学在教室外面看着孩子们嬉闹，唐雅丽则钻进学校厨房，帮做饭阿姨烙起了大饼。赵塬村小学一共有36名学生，18个幼儿班的孩子，加上一、二、三年级的18名小学生，由4位老师担任语文、数学、音体美的“全能型”教学。这一天的午饭因记者的到访而出现了“短缺”，因此，唐雅丽赶紧帮另外两位还没吃到饭的同事补做午饭，擀成的薄饼，放进锅里滋滋作响。

“现在要求营养午餐必须全部是自制的，所以，我们专门请了做饭的阿姨，只有在她忙不过来时才帮帮忙。以前的营养午餐是企业供一部分，学校自己做一部分，那个时候的饭都是我做。”唐雅丽一边往锅里的大饼上抹油，一边说。

生活在塬上的人们根据劳动习惯，每天只吃两顿饭。为了配合乡亲们的劳作时间，赵塬村小学的学生也是上午9时上学，下午4时许放学，中午就留在学校里吃一顿营养午餐，然后继续上课。幼儿班的下午第一节课是美术课，唐雅丽让孩子们拿出图画书和彩笔，照着书上的样子教孩子们画水果。

“语文和数学都容易，就是音乐和美术不好上，不会乐器，不识乐谱，只能教孩子们唱一些简单的歌，美术课就画一些简单的水果让孩子们学。”说这话时，50岁的唐雅丽因为窘迫而面颊泛红。

既是老师，又像家长，经常当保姆，偶尔扮厨师，赵塬村小学唯一的女老师唐雅丽，在学校里似乎有着多重身份，而她的另一个重要身份，则是校长张永学的妻子，赵塬村小学，则被许多村民和学区的其他同事亲切地称为“夫妻学校”。

这些学生中，有些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而更多的人，即使没能走得更远，但至少摆脱了“睁眼瞎”的困境。

校长张永学在赵塬村小学任教已经整整38年了。

“从17岁开始就在这里教书，今年都55啦。”张永学摸摸自己的头，笑着说。

1976年1月，张永学作为全村唯一的高中毕业生，他原本计划着继续考大学，走出贫瘠而隔绝的塬。然而就在此时，当时的村支书先后3次上门，请张永学到村上刚刚组建的小学当民办教师。

“当时我很犹豫，因为民办教师在乡亲们眼中虽然是一件很光彩的差事，可是一旦应承下来，就意味着我这一辈子可能再与大学无缘，一辈子就只呆在这塬上了。”在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中，张永学的回忆也慢慢舒展开来。最终，乡亲们的热切希望牢牢地把张永学拴在了家乡。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修在山边上的几口窑洞，当时容纳了一至五年级的100多名学生，5位老师。由于教学任务十分繁重，张永学为了节省时间，不耽误学生上课，就在学校里住了下来。17岁的张永学自己不太会做饭，工作忙的时候，经常是馒头就咸菜打发一日三餐。

1983年，张永学和唐雅丽结婚。当时唐雅丽在县城被服厂工作，每个月有50多元的收入。“那时候我就想着挣点钱，然后自己在县城里开个小店，日子又轻松又宽裕，我们同龄的很多姑娘都是这么过的。”唐雅丽打断了丈夫的回忆说。但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丈夫饥一顿饱一顿的狼狈生活，同样是高中毕业的唐雅丽最终还是放弃了在县城里准备打拼的想法，来到赵塬小学，承担了学校后勤和其他常识课的教学任务，月薪仅十几元，还要把一多半都交到大队记工分，以便分到口粮。

学校旁边的一口烂窑洞，从此既成了张永学和唐雅丽的办公室，又成了他们的家，而窑洞里的火炕，则成了孩子们最温暖的地方。当时，家最远的孩子离学校有15里路，冬天经常冻得手脚发麻肿胀，年纪小的孩子受不了，疼得直哭，唐雅丽就把孩子们的脚放在自己的怀里取暖。下了大雪，家远的孩子回不了家，张永学和唐雅丽就让母亲把自家的孩子领走，给学生们腾出地方。学生们和夫妻俩挤在一个炕上，同吃同住。有些家远的学生平时中午也不回家，唐雅丽就给孩子们热馍馍、熬稀饭。

困难并不止于此，更难的是学校在塬上，没有水。吃水要到10多里远的山底下去挑，来回需要两个多小时，如果遇上下雨路滑，就只能接雨水吃。后来5里外的邻村建起了水塔，张永学就带着孩子们用架子车拉水。直到今天，学校还是没有自来水，好在已经有了三轮车可以拉水，不用再肩挑背拉。

上世纪90年代初，由于农村出现打工潮，因此出现了学生严重流失的现象。张永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挨家挨户地到那些辍学的孩子家里去劝说，为了能让更多的孩子回到课堂，张永学不但尽可能地为学生减免学费，很多时候还要自掏腰包给学生垫付书本费。

“我们家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奶奶、公公婆婆、子女，全靠我们俩的工资养活，当时我俩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30块钱，要养活一大家人，还要帮学生们垫付学费，紧张得很。”唐雅丽也顺着丈夫的思绪回忆说。

张永学说，38年来，张永学不记得从赵塬村小学走出去了多少学生，但毫无疑问，这些学生中，有些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他们的成长足迹也见证了艰苦条件下这所学校的点点滴滴。

看着嚎啕大哭的妻子，张永学又一次打消了放弃教书的念头，从此再也没有动摇过。

当日下午4时，学生全部放学离校，张永学和唐雅丽忙碌了一天，准备下班回家。

张永学和唐雅丽的家离学校大约有七八里路。经过一段弯弯曲曲尘土飞扬的坡路，张永学和唐雅丽的家到了。几口破旧的窑洞，简陋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家具，只有进入窑洞后扑面而来的凉爽让人心头一震。

“太简陋了，来人了都不好意思。”唐雅丽一边说，一边不知所措地想要收拾些什么，但确实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近10年来，村子里许多外出打工的人家里条件都好了起来，盖起了新房，甚至是二层的小楼，太阳能热水器也随处可见，只有张永学和唐雅丽还住在曾经四世同堂的窑洞里。

“窑洞有什么不好，冬暖夏凉的。”张永学开导妻子。村里的乡亲们外出打工挣钱，盖起了新房子，张永学和妻子却留在村里，守住了乡亲们留下的孩子。由于大部分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村里的留守儿童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甚至超过了学校学生人数的一半。留守的老人大多没有文化，这使得孩子们的家庭教育几乎接近空白。在教学之余，张永学和同事们走访了解留守儿童的家庭情况，为他们建立专门的档案和联系卡。经过张永学的努力，学校建立起了合水县的第一个留守儿童之家，而张永学的手机，则成了家长和学生们的“热线电话”。

从赵塬村小学建立之初到现在，张永学坚守学校38年，唐雅丽也陪着丈夫坚守了30年。“也不是没动摇过，但是都坚持下来了。”张永学说。1990年，身体一向硬朗的母亲突患重病卧床不起，儿女尚且年幼，家务也没人料理，张永学第一次有了放弃教书回家侍候母亲的想法，最终却又因为舍不得学生，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为了方便教学和照顾家人，经有关部门同意，张永学和唐雅丽将卧床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都接到了学校，一边教书一边生活，“夫妻学校”的叫法也因此不胫而走。

“那时候生活真的很苦。最困难的时候，全家连10块钱都拿不出来。”张永学后来又一次萌生了外出打工的念头，唐雅丽却不愿意了：“当初我为了你，放弃了城里的工作，当了个娃娃王，现在你要走，咱们就一起走。”看着嚎啕大哭的妻子，张永学又一次打消了放弃教书的念头。

1995年，张永学从民办教师转为正式教师，唐雅丽也在一年后转正，捉襟见肘的家境从此之后终于得到缓解。

“我这一辈子，虽然过了不少的苦日子，但是想到那些个娃娃们，我也觉得值了，不后悔，不遗憾。”唐雅丽最终在生活了一辈子的窑洞里坦然下来。

■文/图 本报记者 赵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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