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坟的故事

徐清波

小时候,爷爷对我说:东北边不远处有座山叫康王坟,山下埋的全是金银珠宝,如果挖出来分给全省的人,全省的人就都像地主一样富裕了。康王坟里面有四道门:水门、火门、毒气门和弓箭门。盗墓贼一旦打开这四道门,要么被水淹死,要么被火烧死,要么被毒气毒死,要么被弓箭射死。

我老家是平度市东偏南四十华里处的一个小村庄叫前湾上,我是听着康王坟的故事长大的。

康王,即胶东王刘寄,康王是其谥号。刘寄是汉武帝刘彻的同父异母弟弟,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姐姐叫王娡,妹妹叫王儿姁。刘彻、刘寄和刘备刘皇叔的第十八辈老爷爷中山靖王刘胜拥有一个共同的父亲——汉景帝刘启。

中山靖王的墓已经打开,出土了一万多件珍贵文物,其中有三件是顶级国宝:金缕玉衣、长信宫灯、鎏金博山炉。估计康王坟里的宝物不少于中山靖王。

人们都说:“打开康王坟,山东不受贫。”

康王坟周边村庄的名字大都与康王坟有关。

康王坟东南方向山脚下,有一村庄名曰蓬莱前,原名灵棚前,后来嫌不吉利而改名。

康王坟往东一华里,南北并排着好几个村庄统称集木村,“集木”前加上姓氏就是这个村的村名,如刘家集木村,杜家集木村。康王殡葬时用的木头全堆积在这里。

康王坟东南六华里处,有两个村庄分别叫前李道和后李道,据说本来叫前灵道和后灵道,后来也因为不吉利而改名。

灵道,顾名思义就是灵车经过的道路。遥想当年,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簇拥着一个王爷的棺椁从胶东王的治所即墨向西北方向行进,一定行速很慢,一定哭声震天,一定摆过不少路店。这李道村一定是摆过路店的地方。

我去过李道村好几次,每次走在村子的大街上,仿佛看到王爷的棺椁就停放在十字路口,仿佛听到唢呐声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看到一大群王后王妃王子王孙哭天抢地悲痛欲绝,仿佛看到当地百姓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拥来,呜咽之声充塞天地。当年的灵道村是何等的悲壮!

我老家流行一谚语:“蓬莱前,前店子,麻风病,一半子。”前店子是康王坟西南山脚下一个村庄。母亲说,蓬莱前和前店子的村民在山上打井,也有可能是盗墓,挖着挖着,从井里冒出了一股五颜六色的烟雾,烟雾向这两个村飘去,从此麻风病在这两个村流行开了。

还有一谚语:“前店子,蓬莱前,倒了山,砸鳖蛋。”意思就是:山下的人啊不要再挖山了,再挖山要倒了,山倒了你们这些王八蛋还用活吗?

我儿时的耍伴儿中有好几个是来自蓬莱前和前店子村的,他们到姑、姨或舅家暂住。这两个谚语是我们村孩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说多了就有了韵律,一群孩子齐声喊的时候像是在唱歌。但蓬莱前和前店子村的几个小伙伴从来也不跟着唱,我们唱的时候,他们露出了先是纳闷、然后生气、最后无奈的表情。

汉代人对殡葬特别讲究,这是一个“事死如事生”的朝代。据传,康王临终时,风水专家们建议葬山下,因为如果葬山顶,糠(康的谐音)就被风吹走了。康王想,我这个儿子从来不听我的话,总是和我反着来,若叫他葬山下,他一定葬山顶,叫他葬山顶,他就会葬山下,于是嘱咐:“葬吾山顶!”父王薨逝后,儿子想,一辈子没听父王的话,最后听一次吧,以尽孝道。

于是乎这“糠”王永远暴露在风口上,于是乎康王家族逐渐败落最终消失,于是乎胶东地区产生了一个形容脾气犟爱顶嘴的人的谚语叫“康王儿咬牙种”。

几十年来,爷爷故事中康王坟里的那几道门经常出现在我眼前,尤其是水门。在我的想象中,有一条很大很大的地下通道把西北方的黄河、正北方的渤海和这个水门连通起来,水门一旦被打开,黄河的水和渤海的水就会经过这个通道,从这个水门狂奔而出,巨大的洪流淹没了蓬莱前,淹没了前店子,淹没了李道村,淹没了前湾上,淹没了青岛,整个山东半岛南半部变成一片汪洋。

感谢康王坟!它扩充了成年人的话题,也丰富了孩子们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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