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出发都将指向回归

马伯庸的作品向来以设计精巧著称，而这部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电影《古董局中局》同样环环相扣、设计巧妙。故事牵扯到三代人，以文物武则天明堂玉佛佛首的外流和回归过程为主线，文物保护组织“五脉”中的白字门许家兴衰为索引，进而勾连起一段文物保护和情感救赎的双线故事架构。

抗日战争时期，白字门掌门人许一诚将佛头“送”给日本人，被作为汉奸而枪决；许一诚之子许和平发现了父亲假“送”而真保护的意图，另一股走私文物黑势力也在步步紧逼。

经历火灾、痛失妻子后，许和平“抛弃”儿子许愿，走上了孤独的传承保护国宝之路。由于父亲的离开，经营电器维修店的许愿开始消沉，平时靠私下拍卖文物耍小聪明赚点钱，天天烂醉如泥。而让他不得不清醒起来的事终于发生了，“佛头又找上门来了”。日本人的后代要将佛头返还，而且指定要与许家后人交接。“五脉”掌门人黄克武指定由留学归来的玄门药家后人药不然交接，但黄克武的孙女黄烟烟却找来了许愿，药不然和许愿为此进行了一番鉴宝对决，发现了归还佛头的“问题”，于是各自寻找“真”佛头，引出一段解密与寻迹的发现之旅。

随着剧情的深入，许愿越来越理解为什么父亲会出走，父亲用孤独的坚守诠释了伟大的父爱。药不然撕开了“五脉”的虚伪，但因为醉心于家门光复，最终败走麦城。付贵完成了老友许和平的嘱托，用生命保住了许家的血脉。而真佛头嵌在假佛头内，许愿敲开了假佛头也替许家洗刷了冤屈。

浪子回头金不换，许愿的颓废和觉醒皆来自内心的驱动。一个个由古董设下的局，实际上暗含隐喻。许愿的内心也曾被安上一道道枷锁，不断破解父亲留下的谜题的过程也是自我消解，自我回归的过程。电影《小丑》中有句经典台词：“疯狂就像地心引力，所需要的只是轻轻一推。 ”对于装睡的人来说，世界的悲凉与我无关，自我沉沦与麻痹已经足可抵挡，而此时，若有外因能促使其回归，这种力量如果不是强大的拉扯就只是轻轻一推，由此产生的结果却是完全不同的。

电影通过镜头语言勾勒故事轮廓，还能起到烘托气氛、推进剧情、埋设线索、刻画人物等多重作用。也因此，一部电影的成败，镜头运用十分关键。特别是悬疑推理电影，多见加入各种特效镜头。若是情节需要，加入部分特效镜头进行生动化诠释属锦上添花，但凡事过犹不及，过多运用特效镜头会显得剧情轻浮，显得画蛇添足。 《古董局中局》显然就犯了这个错误，剧中多处运用特效，且炫技夸张，对于追求视觉刺激的观众，可谓“诚意”满满，但从影评者的角度来看，技巧的堆积会显示出导演对故事本身的不自信。小说原作中父子之间用摩斯密码交流的情节刻画，放在寻找佛头的过程中，会增加推理本身的张力，但因为特技的滥用，又消解了这部分张力，让剧情乏善可陈。

值得关注的是，剧中三代人保护国宝的付出所传递的家国情怀。他们背负着汉奸的骂名，邻里的鄙视，周遭的冷眼，义无反顾地行走在充满坎坷的小路上。内心的信念和对国宝的珍惜，支撑着他们奋力前行。许愿对父亲的误解正是因为父亲的“出走”，而父亲的“冷酷”换来的自然是许愿的憎恨。得知父亲去世，许愿去太平间认领遗物，很冷漠地问了一句：“可以不要了吗？ ”这个细节传递出了他对父亲憎恨的程度。而在影片最后，父亲留给许愿的一封信，彻底打开了他多年的心结。正因为了解国宝佛头背后的故事和其潜在的巨大价值，所以为了不牵连拖累许愿，父亲选择独自上路，多年来一直忍受着无法见到儿子的痛苦。设计精巧的种种机关，一来是为了保护佛头的需要，二来也留下诸多只有父子俩才懂得的痕迹。许愿在这些痕迹的指引下，跟已经故去的父亲，实现了跨越空间和时间的对话交流，也将多年的积怨化作了浓浓的亲情。在此处，亲情与家国情合二为一，双方互为推动。许愿吃掉了父亲许和平留下的“大白兔”奶糖，也将疏离已久的亲情放回到了心中。

作家三毛说：“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如果把这句话反过来理解，人之所以放纵自己，是因为内心没有笃定的牵绊。只有坚定自己的内心，才能适得其所。漫漫人生旅程，无不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出发，所有的繁华和灿烂，都要面对向死而生的残酷。然而人生的意义绝不是简单的单一指向，而是过程中那些曲折跌宕的经历、无怨无悔的情感和刻骨铭心的回忆。几乎每一刻，我们都在刻蚀着属于自己的回忆，也在不断地刷新自我，奔向自己或远离自己，就像电影镜头的快进与回放，当我们有一天终于缓缓抵达，在铁轨的另一侧看到的，恰恰是我们正在回归。

作者简介：王国梁，青岛文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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