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在端午开花,粉的粉,白的白,紫的紫,植株高达丈余,朵身大大咧咧,甚至有点憨傻。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作物成熟,田里正忙,农人便唤它麦收花。
萱草也正逢其时,一片片明黄或朱红,高高的花葶在风中摇摆,忽而往左,忽而往右,都是美术家的线条。还有凌霄,迎光亮往高处攀爬,“苕之华,芸其贵矣”,在《诗经》里它被称为陵苕……
夏花纵然喧闹,端午节一到,人们只关心起一种植物,那就是艾子。公园,山野,半坡,株株青绿乱入,香中带甘,甘中微苦,苦里青涩。人们俯下身,沿着先祖的采撷基因,去完成节日的仪式感。我亦不会放过这一年一度的美丽与哀愁,在小珠山南麓,艾子成冢,风过处,药香气迷离。我贪心,采了一大捧,不日晒干,偶做烟熏,房间里一整夏天不招蚊虫。
艾子让我想起了祖母。那些属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端午节早晨,祖母一定会在天亮时分穿过马路,到鲁迅公园采回带着露珠的艾子,悬于自家,更分给邻居。人情在老院落里流动着,邻居们相互交换包粽子的经验,关于馅料,关于手法。
糯米已经浸泡了一夜,祖母开始包粽子。她坐在南窗前,脸上有种不易察觉的欣喜和得意。这种表情其实出现在所有的节日劳作里,祖母常说,忙是富足的表现。很快,一个上午过去了,粽子已经垒起沉绿的小山。祖母手上爆满青筋,这表明她正在使出浑身力气,将装满粽子和水的大钢精锅端上灶台。时间覆盖下来,祖母很有耐心,直到糯米、红枣、花生、豆沙伙同苇叶、粽子蛋的香气飘满了整个老院,甚至整条老街。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粽子蘸红糖外加一个被苇叶染绿的鸡蛋,成了不变的早餐内容。我撒娇,吃够了。祖母说,再想吃,又一年。
剥下来的苇叶不能丢掉——祖母把它们浸在水里,清干净,捋顺,晾晒好,放置高处,下个端午接着用。
祖母走了之后,家里再没有吃过那么正点的粽子了。姑妈延续下包粽子的传统,她挑选苇叶、浸泡糯米、研磨或腌制馅料,兴兴头头一阵忙活,终于在端午节前一天把粽子挨家分送了。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父亲,却嫌粽子包得太实,不够糯,“是米塞得太满的缘故。”这时,全家人又会齐齐地想起祖母包的粽子,柔软,却也紧致。祖母曾说,粽子包好,耳边摇一摇,若能听到纱笼一样晃动的声音,煮出来定会好吃。
端午时节各本其源,人们想起了屈原,伍子胥,曹娥;想起了三代夏至节,以及吴越民族图腾祭等等,我则一定会想起祖母。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江南,那个青春沉湎的地方。当年苏杭学画,读大学,曾深度领略了赛龙舟之类的端午风情。在河道密集的村庄,强壮的儿子和姑爷都是各家代表队的荣耀。七八条,多则十几条龙舟,劈开水浪,箭一般地往前。击鼓的、划桨的、掌舵的,绷紧了浑身的肌肉,鼓点声声急,血脉正贲张,壮汉们齐整地摇动着身体,船划得像要贴着水面飞起来。再看水岸边,男女老少气势震天,观战的呐喊声沿水面传得很远,很远。
大三那年去嘉兴写生,北方人第一次吃到了咸粽,这非常颠覆味蕾认同,粽子怎么可以是咸的呢?当时我竟然挺有钱,或许是兼职家教所致,反正进的是百年名店“五芳斋”,乖乖!入口糯而不糊,肥而不腻,咸甜适中,除了鲜肉的,还有板栗馅、火腿馅、蛋黄馅……我自觉眼界大开,放假回青岛跟祖母炫耀,祖母竟说她年轻时也吃过。你舅爷在五步三座桥开绸布庄,常去江南水乡进货。不出意外地,祖母的记忆又回到了老地方。
当海面上的水汽与北下的弱冷空气交汇,雨水说来就来了,海边湿气愈重,大雾在黄昏须臾而上,瞬间弥漫了半座城。是啊,端午是浸在水里的,粽子是,龙舟是,记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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