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是小脚,步履蹒跚的。蕊珠那时两三岁,小小的,嫩嫩的,迈着小步子,牵着珈蓝的衣襟。老人慢,小孩子也慢,一步一摇,摇到青岛栈桥。
每天饭毕,珈蓝必带着她到栈桥看大海。大海的水蓝呀,大海的水多呀,大海从远处看是蓝色的,到了栈桥上看就是绿色的了。桥身有很多出气孔,涨潮会浮上细细的海菜。蕊珠拾起来,趴在小孔里往桥下看,桥底的海,黑的,摇荡,似乎随时会伸出爪子,把小孩子抓走,那黝黑的凉薄让蕊珠打个寒噤,赶紧往珈蓝怀里钻。珈蓝怀里软啊,灰色的“的确良”褂子被海风吹得鼓鼓的,扑在蕊珠的鼻子上脸上有熟悉的说不上来的味道。珈蓝拍拍蕊珠的头,笑她胆子小。如果不伸手要抱,珈蓝会在迴澜阁奖励她一根雪糕,蕊珠乖,知道珈蓝抱不动她,就小手小脚自己走,这样基本上每天都有雪糕吃。海风咸,飘在脸上;雪糕甜,浮在舌尖;童年,搁浅在大海边;时间慢得永远过不完。一天又一天,好像什么都不会改变。
蕊珠的母亲,节假日到珈蓝这里来。母亲年轻漂亮,穿着素净的衣裳,脸上身上扬着青春的翅膀和光彩。蕊珠小,什么也不懂,但也感到母亲的吸引像水钻胸针对于黑丝绒旗袍,是冰糖核桃酥上雪白的糖花,是生病的时候四环素药片前面点在舌尖上的蜂蜜甜。在母亲面前,珈蓝永远灰扑扑的,她的头发,灰色的褂子像一千只灰色的蝴蝶在不大的屋子里飞。蕊珠想扑进母亲的翅膀里,打几个滚,抱一抱,香香,但是不知谁抱着她转了几个圈,母亲忽就不见了。
珈蓝是打算和她过一辈子的,养大她再陪她上家门口青岛历史最悠久的中学。然后在开满淡紫色梧桐花的路上接她回家。珈蓝没有文化,但是她知道蕊珠得有知识有文化。蕊珠聪明啊,还没上学就跟着邻居姐姐的小学课本认了一些字。珈蓝说,等到了六一儿童节,她就给蕊珠买一双淡绿色的塑料凉鞋,这双鞋是个念想,穿上它,蕊珠就可以报名读书了。
然而有一天晚上珈蓝突然不见了。蕊珠被大人安置在靠近外门的小床上一个人睡觉。深夜,门缝里挤进来尖锐的风声,像是有只兽在她额头上方急促地喘息。方方的窗格子上飘着些许窗帘,像稀稀疏疏的海菜,她睡不着,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来往外面看。外面除了夜还是夜,颜色深得像栈桥底下的海,黑的,摇荡,似乎随时会伸出爪子。珈蓝,珈蓝,蕊珠呼唤珈蓝,没人来回应她,彻夜的惊惧和蕊珠红肿的眼睛布满陌生的卧室,她不知道珈蓝白天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脑出血导致昏迷不醒,在那个医疗还不发达的年代,珈蓝无药可救,不久退出了蕊珠的童年。
若干年后,蕊珠长大了,她最爱的颜色就是灰色,那是珈蓝的颜色。每年“六一”,她也记得给自己买双淡绿色的凉鞋,纪念迦蓝郑重其事的承诺。蕊珠为珈蓝写过一首诗《迷路的蝴蝶》,有几句是这样的:若干年后,所有你走过的路都瘦了/今晚月亮冰凉/穿越树梢/惊醒了水/她是要告诉我你回来了吗/街口黑色的纸灰/像一只迷路的蝴蝶/如果这就是你/请停在我冰凉的指尖上/我们带一只雪糕/回海边。
海边,有挥之不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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