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野,喜欢独来独往,在大自然中玩不够。我没上过幼儿园,每天,祖父把我安置在鲁迅公园的某个风水佳地,潮涨潮落,我便长大了。从莱阳路到鲁迅公园,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现在看来,也算就近入园。
那年五岁,海水退出了底线,我在礁石之间跳来跳去,已经如履平地般从容。别人家的孩子会摔倒,腿被海蛎子皮划伤,这种事情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因为有船,有潮汐,有各种海生物,就演绎出无数与自然通灵的方式。我琢磨出几种迂回捉鱼的诀窍,也谙熟撬海蛎,拣海冻菜,似在模拟荒岛求生。
上小学以后,我的地盘从鲁迅公园扩大到了黄海研究所后院、科技馆的水塘以及周边与莱阳路或平行或垂直的歪斜小路,我被“捡险”的荣耀感驱动,越凋敝越暗黑,越能激发好奇心。我翻越花墙,如同戳破界限,从一个院落进入下一个院落,蹑起手脚,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梯,深行探进,在别人的走廊里揭开谜底。四周气息沉静,光线微弱,不知谁家的挂钟敲过了半个钟点,又敲过了半个钟点。
“8号”海军基地,我也很熟。那个年代的民间文化活动相当匮乏,“8号”的露天电影原则上是为官兵和军属服务的,但每次,我都能混进去,以至于场场电影不落下。人小鬼大嘛,我拿着小板凳,通过门岗的时候,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只一次,我被一个兵给拦住了。“不是说军民一家吗?”我毫不怯场。兵笑了,我们对视了5秒钟,他做了个放行手势,很帅,白手套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白色水兵服里的海魂衫像一抹海浪涌动在他的胸口。
野童年里怎么可以没有野猫呢?莱阳路上所有的老院子,都是猫的妖异国。斜坡屋顶上,背阴的后院里,花墙垛头旁,被一队队一排排的野猫占领了。夕阳斜打,黄昏染金,猫的皮毛华美光亮,它们眯着眼,漠然,慵懒。我很是喂过几只野猫的,它们每天按时回来找我,摇着尾巴,打着愉悦的呼噜声。我给它们分别起了名字:胖鱼,黄小发,大飞飞,同位,凯凯爸……从中可以看出我极早地显露了对于中文的驾驭能力。十岁那年暑假,邻居王阿姨临盆在即,行动不便,央我去金口路菜店割一斤猪肉。从莱阳路到金口路,来回不足一公里,我下午两点出了门,五点还没见回来的人影。王阿姨急了,又去央我父母找孩子。千钧一发之际,我手上拎着二两肉,装作没事似的进了门。原来,半路偶遇母猫带着四五只小奶猫,我拔不动腿了,用肉喂了它们,随后一起玩耍,将时间抛在脑后。父母怒了。王阿姨说,孩子回来就好。父亲难为情,第二天再割一斤猪肉送王阿姨,才算了事。
犹记得1985年8月19日,9号台风登陆青岛的时候,似有天兵天将串通了海龙王老爷又搭上发狂的天狮一头,铿铿锵锵好一顿砍杀,百年梧桐竟也折了腰,临街的房子,半夜能听到满窗都是脆断的咔嚓声。岛城似要随浪漂远,漂回远古的洪荒。亟待窗外动静稍缓,我便扑向了风雨,“冒险”两个字让我兴奋异常,两眼放光。穿过空无一人的马路,在横七竖八躺倒的大树之间寻找落脚点,我跑到海边,看到巨浪像墙一样站立起来,一些卖工艺品的小木屋尸首全无,一个汽艇码头被摧毁,大浪漫过红色礁群扑上甬道,甬道上竟有各种海产品,像喧嚷的海鲜市场。我躲浪也追浪,兀自大笑与尖叫,最后浑身透湿地回了家。那是一次名符其实的台风正面登陆,懵懂年少看不到危险也不识愁滋味,巴不得台风将平淡的生活变异,如此,便可以不用做功课,并从大人们严厉的管教中逃身——台风的日子里,他们只顾着囤积日用品去了。
心理学家说,“一个人毕其一生的努力,不过是在整合他自童年时代起就已形成的性格。”成年是童年的回溯和回访,那些早成的游戏天分,之于苍茫的一生,总是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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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青岛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