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守住简单与平静” 外贸口罩生产商全秀玉回忆这一年的忙乱与起伏

找全秀玉买口罩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每接完电话,她都会详细地记录下数量、购货人、联系方式等信息。

现在回归平静后的车间,没有了年初的忙碌。但是全秀玉却喜欢这种平静,她希望疫情赶紧过去,大家早日回归到正常生活。

每天拿着文件来取口罩的单位络绎不绝,取货的车从车间门口一直排到了公司的大门外,工人们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半岛全媒体记者葛梦杰

2020年1月25日(大年三十)下午,全秀玉挂掉青岛市政府部门要到企业检查生产线及产品的通知电话后,久久没有缓过神。等到检查结束,当被告知所有库存口罩将被全部征用并且需要企业立即复工的消息时,全秀玉才反应过来,“非典”和“甲流”肆虐时口罩紧缺的场景再一次出现了,而且这次,似乎比之前更加严重,以至于动用了自己这家不对国内销售的外贸企业。

全秀玉是青岛通惠服装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通惠)的副总经理,在疫情之前,几乎很少人知道青岛还有这样一家口罩生产企业。通惠是美国独资企业,1997年正式注册,主要生产销售医用口罩、无纺防护服、无纺帽等无纺防护品类的医疗器械产品。疫情之前,通惠的产品100%销往国外。

在所有的产品中,ValuMax品牌的医用口罩,20多年来,一直是美国的名牌畅销产品。ValuMax品牌的医用口罩,听起来很陌生,但是对疫情期间在青岛“民用口罩预约系统”中预约过口罩的人来说,一定用过。那段时间,走在街上常见的紫色、绿色、红色的口罩,几乎都是通过系统预约购买的,这些口罩,大部分来自通惠。

这家公司在静好的岁月里并不是那么忙碌,按需生产,随产随销,平时也很少和政府打交道。公司共有77名员工,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年前因为口罩现货存货充足,工人们早早就放了假,回家“忙年”,期待着年终的团聚。

但是,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现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公司没有国内的医疗器械生产经营许可证,无法立即复工生产,因为情况比较紧急,特事特办,政府部门给我们办了一张临时的许可证。无法复工生产的那几天,几乎都是靠之前储备的现货。那段时间我们把国外的订单都停了,先紧着国内。”全秀玉说,为了能在证办下来之后立马复工,她挨个打电话通知员工回来。2月2日,青岛通惠公司正式复工,第一天开工只有十几个人到岗工作,这些人手远远不够。

口罩生产线是全自动或者半自动的,每条生产线只需要两到三人就足够保证工作效率,公司每天可以生产20万个左右的口罩,大部分的员工负责的是口罩的销售、物流以及口罩出厂包装等其他环节。“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们管理层人员全部下到一线工作,工作时间也延长了6个小时。”

三倍工资、送口罩,是最能吸引员工返岗的方式。在这样的吸引下,几天时间,除了外地无法返回的几名员工之外,其他员工全部到岗。在这样的特殊时期,相信很多人都体会到了购买口罩的艰辛,这个能免费获得口罩的工作,也让员工们第一次觉得这份工作值得庆幸。

全秀玉说,最开始那几天的忙碌状态,从业这20多年来她从未经历过。那段时间,联系全秀玉买口罩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她每天接电话都能接到耳朵疼。“市面上的口罩拿钱买都买不到,公司的这些存货算得上是救命用的了。每天拿着文件来取货的单位络绎不绝,车从车间门口一直排到了公司的大门外,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但这样紧张忙碌的状态仅仅是个开始,令全秀玉没有料到的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几乎没有一日喘息。

储备的存货和原材料很快就用完了,必须重新采买。生产口罩最核心的原材料是熔喷布,但随着疫情发展,熔喷布价格骤增,甚至“一布难求”,这也成为全秀玉面临的最大难题。以前公司用的熔喷布等材料绝大部分是从美国进口,疫情期间,货物运输成难题。还有一部分是从国内的两家符合美国标准的企业中采购的,全秀玉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这两家公司。“我每天都会给他们打好几遍电话,熔喷布的产量很低,产出的量很大一部分被政府直接调拨了,能够提供给我的很少,但好在看在常年合作关系的份上还能提供一些。那时候就顾不上价格了,只要是有货就行。”全秀玉说。但好在通惠公司被政府征调,算是一脚踏进了“体制内”,后来政府也协调调拨了一批原材料,这才保证了公司的正常生产。

市场最疯狂的时候,口罩价格上涨了几倍,熔喷布更是上涨了二十多倍,很多人趁着获利高的风头,临时购买设备或者将服装生产线调改成熔喷布生产线,想在这次疫情中“大赚一笔”,产品的质量却得不到保障。虽然这些材料商可以供货,但是全秀玉从来没想过从他们手里采购。全秀玉说,这么多年来,通惠是凭借着质量和好口碑才一步一步撑下来,打开了海外市场,有了今天,她不想因为一次疫情,让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坚守成为了泡影。“作为企业来讲,当然是想获利的,但是遇到这种疫情,不发国难财,是我们坚守的底线。”因此,有很多单独找全秀玉拿货,想要高价往外销售的人,都被她拒绝了。

随着国内疫情逐渐稳定以及全面复产复工,原材料供应开始充足,口罩产量也逐渐上升,从5月中旬开始,市面上的口罩基本供应充足了。随后市场开始出现供大于求的状况,口罩的价格也随之回落。据业内人士介绍,国内的口罩批发价格较疫情期间下跌了近90%,市面销售价格也下跌了85%以上,基本和疫情前的口罩价格持平了。面临这样饱和的市场,很多口罩厂商已经接不到订单了,材料价格高峰时入场做口罩生意的人设备钱都很难挣回来。

因为是外企,国内的市场变动对于通惠而言几乎毫无影响。年初紧急办理的医药器械生产经营许可证仅有半年的期限,再加上通惠生产的口罩虽然符合美国标准,但和国内口罩标准有所区别,因此到6月份,通惠生产的口罩就不能再对国内销售了。如果想要打开国内市场,就需要对生产线进行调整,重新采买材料,生产符合国内的标准口罩。但目前国内口罩市场早已经饱和,所以对于全秀玉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当然我们也在尝试,前段时间我们投资了近千万元将原车间和设备进行了升级,并且正在努力将国内的许可证明办下来,万一以后有需要,可以立马投入生产。”全秀玉说。

这一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极为不平凡的一年。回顾这一年的经历,全秀玉说自己好像在坐过山车,大起大落,最终归于平静。但是对于全秀玉来说,现在难得的平静,正是她这一年里最期盼的。“虽然疫情可以为我们这样的医疗器械生产行业带来红利,但是我打心底不希望有疫情的发生。守着这样一个简单的工作,有一份收入可以挣钱养家,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就是最幸福的。我希望疫情赶紧过去,大家早日回归到正常生活。”全秀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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