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言派中兴始于青岛

吕铭康

京剧老生行当里有个非常重要的流派——由京剧大师、“前四大须生”言菊朋创立的言派。以演唱吐字精巧细腻、行腔跌宕婉约、轻巧中见坚实、朴拙中现华丽而深受人们的喜爱。言菊朋1942年病逝后，言派后继无人濒于失传。直到1959年言派终于得到中兴，开始广为流传。这一切，应归功于当年的青岛市京剧团。

1959年5月，青岛市京剧团领衔主演言少朋率团进京演出。主要剧目是言少朋主演马派的《群英会·借东风》，他妻子、女老生张少楼演余派的《搜孤救孤》。时任中国戏曲研究院党总支书记、中国京剧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马少波对言少朋说：“你是言菊朋的儿子，言派艺术是有很高成就的。现在言派已经中断了，连他的儿子都不唱了，却唱马派，你们是不孝之子。 ”言少朋答道：“其实，我也想唱言门本派，只是怕老师马连良先生不高兴。”马少波表示由他出面与马连良联系。他对马连良说：“马派传人非常兴旺，现今言派后继无人，连他的儿子也唱马派，这是不公平的。这次少朋来，我建议他和少楼唱言派戏，这样比较好。 ”马连良表示非常赞成，并提议言少朋演《卧龙吊孝》，张少楼演《让徐州》。

在北京长安大戏院首演的当晚，梅兰芳、马连良、裘盛戎等诸多京剧大师前来观看，引起轰动。随后，《人民日报》发表文章倡导言派，马少波选定张少楼的《让徐州》和言少朋的《卧龙吊孝》等四出戏进中南海怀仁堂演出。周恩来看后说：“过去言派之所以几乎失传，是与唱法比较难学、有些后学者知难而退是有关的。难学，往往是由于艺术上有高深的成就。就是难学越要学，学到手，学到家，继承他，发展他。 ”2000年已是耄耋老人的马少波，依然能把周恩来这段话逐字逐句背诵下来。马少波说：“从此，言派就以言少朋、张少楼为主将，精心排演。还陆续培养了毕英琦、任德川、邢玉民、常和等言派传人，言派也就兴旺起来了。 ”

1959年10月，言少朋领衔的青岛市京剧团先后到济南、徐州、蚌埠、南京、无锡和上海演出，场场爆满，好评如潮。10月25日，山东省委安排该团在济南为毛泽东演出言派戏专场，陪同观看的有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王稼祥、山东省委第一书记舒同、山东省委书记处书记白如冰等。演出结束，毛泽东接见了青岛市京剧团全体演员。剧团南下巡演的过程中，刘少奇、陈毅、贺龙、聂荣臻等人也观看了言派戏专场。1960年，言少朋率青岛市京剧团在苏州为邓小平等人演出了言派名剧《牧羊圈》。

随后，言少朋、张少楼用了两年多时间，除《卧龙吊孝》《让徐州》外，还排演了二十多出言派名剧，包括 《吞吴恨》《伍子胥》《上天台》《桑园寄子》《辕门斩子》《法场换子》《汾河湾》《战北原》《骂王朗》《法门寺》《李陵碑》等。

关于毕英琦学唱言派，马少波回忆说：“1959年7月，我带着毕英琦从北京来青岛，让他拜言少朋为师学习言派。当时中国京剧院四团的《杨门女将》是我主持排演的，原来戏中‘探谷’一场并没有采药老人这个角色，是我提议加上并让毕英琦演，由言少朋教他用言派来唱的。 ”在1960年由崔嵬、陈怀皑执导的京剧电影《杨门女将》中，可以目睹并聆听24岁的毕英琦采用言派演绎戏的采药老人的绚丽风采。毕英琦于1974年病逝，年仅38岁。

1942年出生于青岛的任德川，1959年2月考入青岛市京剧团，恰逢言派中兴时期。在台上跑龙套的任德川，把演出的实况详尽记录并整理出来，其中的言派唱腔是用简谱记录的。经过艰辛努力，1963年21岁的任德川登台演出了言派名剧《卧龙吊孝》。1983年，任德川在上海演出了阔别京剧舞台近二十年的 《卧龙吊孝》。言少朋在病榻上仔细听了演出录音后说：“嘴里很讲究，真没想到。 ”为了让他进一步学好言派，言少朋、张少楼伉俪把他接到家里小住。后来，张少楼对任德川说：“你在我们家跟我们学戏，应该是我们俩的入室弟子。 ”因言少朋卧病在床，张少楼与任德川补拍了师徒照。

言少朋于1984年病逝，言兴朋子承父业。1996年，因其母张少楼移居美国纽约，他到纽约皇后大学从事西方歌剧的研究。张少楼于2014年病逝。

任德川在学习、研究和传承言派艺术方面，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充分理解到，因为言菊朋有较好的文学修养，对音韵学研究颇深，言派演唱的特色之一是能够根据语音和声乐科学正确处理字、声、腔的关系。言派的演唱所遵循的“腔由字而生，字正而腔圆”，正是演唱实践的概括总结。听言菊朋演唱，字清而不飘不倒，声音清润响亮而不焦不暴，腔高苍劲圆柔富于变化。言派演唱艺术的另一特色是表达感情真切细腻，尤其擅长表达悲苦、凄凉的感情。任德川经常演出言派名剧 《卧龙吊孝》《让徐州》《白帝城》《贺后骂殿》等戏，同时还广为收集言派创始人言菊朋留下的演唱资料，并加以研究整理。他把言派的《举鼎观画》整理了出来，并在中央电视台《名家名段》中演唱，言派的《三娘教子》也出自他的再创作。马少波1991年11月在北京观看了任德川演出的《白帝城》后，在《北京晚报》发表《观任德川进京演出〈白帝城〉》一诗：“中兴言派忆前尘，三十年来有嗣音。今见德川歌白帝，声容酷似菊朋君。”

现年77岁的任德川是青岛市京剧院的国家一级演员，荣获中国京剧终身成就奖。对他而言，传承言派的重任义不容辞。这些年，任德川经常参与央视的节目，还应邀在上海、北京等地教授言派，曾在中国戏曲学院带过两个研究生班，同时也是首届中国京剧流派传承班言派指导教师。他的弟子陈圣杰、刘少军、杨洋、王宁、柏泽玺、付丙民等分布在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沈阳、济南、威海等地的京剧院团，并已成为当家老生。

（作者简介：吕铭康，作家、文艺评论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山东作协、影协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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