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现象看本质

英国女作家奥斯丁《傲慢与偏见》开篇：“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这样的单身汉，每逢新搬到一个地方，四邻八舍虽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见解如何，可是，这样的一条真理早已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们总是把他看作自己某一个女儿理所应得的一笔财产。 ”

英国作家狄更斯《双城记》开篇：“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我们全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

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开篇：“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

如果说《双城记》的开篇因为连续使用排比而显得气势夺人，《百年孤独》则由于在一句话中将过去、现在、将来三个时态完美融合而显得匠心独运，那么《傲慢与偏见》的开篇似乎有些平淡无奇，却道出了一条“真理”——有情饮水饱的婚姻是难以为继的。这种现实但不冷酷，幽默但不肤浅，理智与情感交错，犀利与宽容杂糅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和创作道路，为后来的许多英国作家承继和发扬。193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高尔斯华绥的《福尔赛世家》堪称极佳的范例。在这部创作时间十余年、出场人物百余个的作品中，情节的错综复杂，人物的悲欣交集都是为了论证 “一切都系在财产上面，可是有许多人不肯这样说。在他们看来，这是因为婚姻神圣不可侵犯；可是婚姻神圣不可侵犯是由于家族神圣不可侵犯；而家族神圣不可侵犯是由于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个道理。因此，这些仿佛自带重商主义色彩的作品虽然不那么天真烂漫，亲切讨喜，但却可能更接近生活的真相。

BBC出品的电视剧《南方与北方》也正是这样一部以开放式、反思式角度切入，论证经济与人性与婚姻与社会制度变迁的种种关系的作品。故事的时代背景设置在19世纪后半叶，英国北部先于南部走上工业化道路，尤其是纺织业开始兴起。女主人公玛格丽特是来自南方汉普郡的一位牧师的女儿，因为父亲的原因举家迁到北方工业城市密尔顿。与田园牧歌式的家乡相比，密尔顿“烟雾缭绕，充满矛盾冲突和不近人情。上帝已抛弃这里，在漫天飞舞的白色棉絮中看到的是白色地狱”。

在这里，她遇到桑顿，密尔顿最大的纺织工厂主，第一次邂逅是在棉絮与粉尘齐飞的车间，桑顿发现一个工人在车间吸烟向其挥起了拳头。这显然不是她熟悉的庄园绅士所为，桑顿告诉她曾经有工厂因工人在车间吸烟导致火灾，三百多具尸体扎堆掩埋，玛格丽特沉默了；在这里，她遇到尼古拉斯，一个致力于改善自身和工友们生存条件的工人。 “一个人辞职不干了，立刻就有其他人顶进来”情况的频频发生，使他意识到“团结就是力量”，必须建立工会组织，合法表达诉求；在这里，她遇到贝茜、尼古拉斯的女儿，从十几岁就在纺织工厂劳作，后来被父亲送到劳动保障条件稍好的桑顿的工厂，尽管桑顿坦承是出于“我开的不是慈善机构，这样他们的肺更健康，可以为我工作更久，带来更多利润”的考虑。

玛格丽特在观察，在思考，也在行动。比起同理智的桑顿礼节性来往，她更愿意提着食物篮子去探望贝茜。尼古拉斯精心组织的罢工由于工人的鲁莽行为而失败，在一次上流人士的聚会上，同情工人的玛格丽特成为众矢之的，桑顿出言相讥：“逻辑上，你越支持罢工者，罢工就会越持久。这不是善意。他们迟早会失败的，只是要花更久的时间，他们没有收入，没有食物的痛苦会被延长。”玛格丽特针锋相对：“但是给垂死的婴儿食物，不只是逻辑问题吧？ ”

贝茜最终还是死于尘肺病，玛格丽特赶到时，只见她双手放在胸前，像是睡着了，美如油画却令人心碎。被桑顿拳头教训过的工人因为罢工没有收入而绝望自杀，还有那些麻木疲惫的面庞和劳碌倦怠的身影，都让我们看到工业化初期的英国，人们所经历的艰难时世。

然而，玛格丽特和桑顿之间是否存在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呢？答案是否定的。面对走投无路的尼古拉斯，桑顿虽满怀戒备，还是接纳了他；即便遇到经营困难，桑顿仍然接受尼古拉斯的建议，为工人办起食堂。桑顿是不完美的，却是真实的。他对工人严苛固然基于追逐利润，但也能从其中见到注重契约、互利共赢的现代企业管理理念的微光。可以说，桑顿代表了那个时代发展的大势。 19世纪后半叶的英国，工业化浪潮势不可挡，当周围的人们还在沉湎或者怀念鸟语花香、富裕慵懒的乡村生活时，玛格丽特已经开始喜欢北方的新气象，并且劝说尼古拉斯不要前往南方谋生。所以，玛格丽和桑顿几经误会波折，最终“爱情是个月台，我下车，恰好你也在”的感情结局也在情理之中。

和《唐顿庄园》《权力的游戏》等大部头相比，《南方与北方》只有一季四集。透过演员们的表演，可以体会到创作者想要传递的对英国工业化初期各种社会矛盾冲突的揭示及反思，堪称一部思想深刻、制作精良的好剧。

张瑜

（作者简介：张瑜，青岛市城乡建设委员会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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