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多老,树根就有多深。老树是老路年龄尊贵的象征。在青岛老城,凡是以法国梧桐为行道树的地方,都是最初的市中心。连接区与区之间的过渡性道路上,则站立着白杨。19世纪末期,德国人以“槐叶片”为设计思路,即一条干路的两侧又分出了许多支路,支路的行道树均栽种刺槐。
我认识城市里的树。我还想认识山里的树,这才把画室搬到了小珠山南麓。
山里的树不一样,它们追着水源长,随着光照长,沿着风向长。山里的树不像城市里的行道树那样,侧立在主干和分支上,淹没于机械的吵嚷声中,每年春天来临之前都要被修剪得老老实实。
山里的树才能称为真正的树,就像随心而活的人。
在小珠山南麓,万科青岛小镇被天然次生林环抱着。黑松、桃树、刺槐、板栗、毛白杨,正在用根系箍紧泥土,将叶子飘扬在明亮里,以无限的方式亲吻着小镇生活。
画室在山里,也在树的中间,推开窗,不是山,就是树。树与树握于当空,山势再跌宕,也要搭建起圆拱形的宫殿,这才是树们唯一专注的事情。每天早晨,我都要走一段山路,沿着醒来的山体,一边拜读树的长夜叙事诗,一边倾听鸟鸣之谶,咕咕、咻咻、哑哑、啾啾,都是我打开天光的密码。
小镇的日子,以节气而知天理。树的每一次生发与坠落、繁茂和干枯,都是富有仪式感的事情。比如,惊蛰前后总要下一场雨。一场久违的雨启发了所有骚动。天地间好像被安置了一个重启键,携带着复苏的指令,斜打着,纷披着。山体的气味也繁复起来,雄性的、雌性的、雌雄共体的。我甚至嗅到了野草返青的清新芬芳。总之,每一种气味无不泛滥而浓郁。
小镇的日子,以花树而知轮回。一片云,半山雨,清明风,再过上一个白天一个黑夜,经了阳光的照耀和月光的抚摸,接下来,便是满树花了。花儿生长在小镇的宿根花卉园、采摘园、珠山玫瑰园、水生植物园和果木园。丛生的五角枫占据了珠山林海,单樱双樱属于珠山花谷。晚秋,山风会把这些树吹瘦——山风所过,远在百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的传说和经验,华美且凛冽。等到了冬日,只有桃枝是红色的,柿子树、核桃树、栗子树都在向着色彩的深处沉入,显露岁月的冷峻和铁青。最好来一场大雪,神降下旨意,山林用骨骼承接。
小镇的日子,以静好而知壮阔。每一次穿山而过,我都遇到了仙人指路。“仙”是“人”与“山”构成的,历代仙人隐于天地山水之中,求索超验的意志,风骨悠悠,大处落墨,成就了人生的造境和运笔——孟浩然有“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王维有“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陶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谢灵运有“林壑敛冥色,云霞收夕霏”,李白有“暗与山僧别,低头礼白云”,欧阳修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入山之前,我一直以为中秋时节最好的去处是海边。堤坝探入深蓝深处,我在上面跳起玄妙的舞,脚下是涌动的潮水,头上是明晃的月亮,它们组成了光明的路,一直通到天边,很应《二十四诗品》里的那句“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直到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枚山中秋月,我方才顿悟,月银洒落山体比浮于海面更瓷实,也更深邃。当月光沿山体的走势流淌,只有汩汩的水声和沥沥的风声。一切相似的情感纷至沓来,幽微的,恬淡的。迎着漫山漫天的珠玉清朗,我竟然生出了透明的翅膀,与候鸟一起,与种子一起,飞往史前,去拜访山体升起的时间。
月亮移动,山影也在移动。山影不是黑色的,山影明透如靛蓝和青紫。月亮低垂下来,又圆又大,山上的所有细节都能被照见,包括坠落的浆果和空巢的鸟窝。
入山已三秋,我愈加细微地结识了所有的秋天:早秋暄气初消,月正圆。仲秋月桂皎洁,虫鸣起。不日只等晚秋凛冽萧瑟,风呜咽。
早早晚晚,深深浅浅,都是最好的。这种结识,正在帮助我更多地结识山之良善,结识仁者的最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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