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字如佛或文如酿酒

散文集《草岁月，花年华》好像来得很快，紧踩着《空碗朝天》的脚印。其实，其中任何一篇文章都不是速生品，都是窖藏数年不断沉淀的酒，只是现在才拿出来。文集中最久的文章，大约写在十年之前。这对我来说并不稀奇，我的文档里养着不少这样的文稿，它在打磨中不断成长着，等待功成出山。

对待文字，我越来越挑剔，生怕亵渎了它。我就像虔诚的香客，在文字面前膜拜，交出自己的形骸和灵魂。

我曾看到一篇网文把凤仙花叫成了夹竹桃，讲述了将凤仙花的花瓣捣烂来染指甲的详细过程。看罢我大吃一惊，凤仙花俗称家桃花，可以染指甲而夹竹桃却不能。夹竹桃有毒，且对孕妇伤害极大。这个网站人气很旺，我不禁为读者着急，倘若有不了解真实情况的，贸然用夹竹桃花来染指甲，岂不是被它的毒性所伤害？这一因无知而传播错误信息的事例，我一直引以为戒。一个写字的人，一旦文字见诸媒体，就面对着无数读者。这时候，作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背负责任。

这样的事并不少见，比如有篇写蛙鸣的文章，作者连青蛙与蟾蜍都分不清，文字跳来绕去，把两个物种写成一个，甚是滑稽。

如果文字是给自己看的，你怎么写都可以。如果是拿出去给别人看，却万不能轻率，一个错字可以让你脸红一辈子，何况是知识性错误。

每每写文，我都谨慎再谨慎。不轻慢一个文字，对一个写字的人来说，是基本的职业操守，就像一个虔诚的香客对待心中的神圣一样。我对写下的每一行字，每一段字都要仔细阅读，直至自己挑剔不出任何毛病。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当你发现，你的书被读者用各色笔密密麻麻地勾画圈点时，当你发现你的文章被文友详细解读到每字每词每句，甚至找出所有的修辞方法时，当你发现你的文章被数百人的读书会当范文学习仿写时，当你收到一份读者全文抄录的文稿时，你敢轻慢吗？一篇文章一经问世，会面对多少关注的眼睛？我只能越来越苛刻地对待我的文字。

《草岁月，花年华》这本书是踩着岁月的脚印在行走，是《空碗朝天》的姊妹书，所写的仍是乡间的平凡事物。浓郁的乡情、朴素的哲思、生存的智慧，这一切我用尽量闪耀着灵动诗性的语言来穿起，表达着世间灿烂的人性光辉。

文集沿平凡的乡间岁月展开叙述，沿袭着乡土文学的浓烈情感，又力争打破传统写法，将平凡物象赋予生命的厚重和灵魂高度，笔触穿透生活的丰富层面，抵达生命的沉思，抵达灵魂的救赎。

那些平凡的乡间事物，如蒲扇、笸箩、炊烟、竹器、燕子、麻雀、西瓜、萝卜、春节、年画、戏曲、夜路、槐香，每一样都在岁月里生动着，但似乎又离我们很远了。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地接触、审视这些曾经渗入我们血液中的器物了？我努力用文字还原着这些久远而珍贵的记忆，用文章唤醒我们的初心。在嘈杂的生活里，唯愿这些记忆能纯洁我们的情怀。

在万物沉寂的深夜或清晨，我沐浴净手，一个人面对电脑，以一颗无比虔诚的心，打捞曾经的记忆，打捞生活遗失的珍珠。欣慰的是，我用文字挖掘出许多被时光尘埃淹没的事物，这是我们的珍贵记忆，更是给晚辈们还原的一个真实的从前。

《草岁月，花年华》里的时光是有香味的，节令是立体的。全书四辑各有侧重，第一辑着重写时光里的沉淀和节令的芬芳；第二辑文字中带着一个中年人对世界的思考；第三写乡音乡梦；第四辑写的是故乡那些远去的人和事，记叙了如亲在侧的美好时光。

曾经看过一则趣闻，姜文说自己拍电影就像酿葡萄酒，而冯小刚拍的电影是葡萄，最多算是葡萄汁。葡萄是大众化的水果，比之葡萄酒太过简单，从枝头采下就可食用而且受众多。但是葡萄酒就不同，好好的葡萄要经过发酵沉淀过滤等诸多程序，折损许多光鲜才能有酒出世。很显然，喝葡萄酒的永远少于吃葡萄的。葡萄与葡萄酒，一个是经典一个是大众。通俗的可以受众蜂拥日进斗金，而经典的却只有具备一定品位的人才喜欢。

我想做一个酿葡萄酒的人，不想把生活的葡萄直接给你。我的前一本散文集《空碗朝天》发行后，受到读者欢迎，也有不少读者说太难读，里面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坐下来沉下心慢慢去品的，那才是酒。也许那坛酒度数太高，酒量小的人为它眩晕了。那是我十年历练出的文字，自然有不低的酒精度。同样的文字，也装在《草岁月，花年华》这本书里。始终以为，葡萄好吃只是短暂的愉悦，葡萄酒却能引出人骨髓深处的豪情，让人热血沸腾。酒让人傲视俗世、气壮山河，而葡萄永远做不到。

《草岁月，花年华》中有葡萄，更多的是酒。这坛酒里，有时光的沉淀，岁月的馨香，有灿烂日子里我们也看得见的疼痛和无奈。一株曼陀罗，一只燕子，一群麻雀，一畦萝卜，一块泥巴，我酿酒的原料是大地，是乡土，是辽阔岁月，是血脉亲情。

最好的书籍和文章是对人有强烈的震撼，能改变人的三观的。这样的文字可遇不可求。我遇见过这样的文字，并努力想写出这样的文字。

敬字如佛，我不敢有任何轻慢，写文如酿酒，我遵循时光和文学的规律，慢慢沉淀出酒香。这是我的信仰。

张金凤

（作者简介：张金凤，中国作协会员，青岛市文联签约作家，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人民日报》等发表作品百余万字，出版专著四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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