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夜樱满园肖瑶

昨天上午读到一首诗：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二月你睡在隔壁

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里遍地蔷薇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

犹如梦中就这样六月到了

六月里青草盛开处处芬芳

七月悲喜交加麦浪翻滚连同草地直到天涯

八月就是八月八月我守口如瓶

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你是青天的云

九月和十月是两只眼睛

装满了大海你在海上我在海下

十一月尚未到来透过它的窗口

我望见了十二月

十二月大雪弥漫

青岛春寒，蔷薇要到五月才开。樱花倒是铺了满街。可是据传观樱者众。有嘴巴坏的，说中山公园里樱花与人的比例，已经到了“五个人看一个花瓣儿”的地步。宋人晏殊写：“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花开到极盛，恰也是开始香消玉殒时。赏花这种事儿，说矫情了，还真需要点儿观胜景而思哀伤的味道。如果变成赶大集，甚或爬树的爬树，摇花的摇花，更不用说举着几串烤鱿鱼炸肉串，在树下顾盼自拍的……嗯。就算能一个人看五瓣花，恐怕也是极无聊的。好在，也是在昨天，我遇到了一群不无聊的人，看到了一片暗夜中的花。

那是中山公园的夜里十二点。灯昏路暗。但抬眼望去，却仍能迅速捕捉到面前喧哗的盛放。因为那已经完全不能用一棵树、一朵花来形容了。那是一片海，那是占满了天空的云。这里的樱，当是到了最饱满的时节，每一朵都是圆滚滚肉呼呼的。小胖子们密密匝匝挤在一起，令整个儿花枝看起来一咕嘟一咕嘟的。你甚至能听到她们正在叽叽喳喳讨论什么。密集恐惧症的人，怕是要纠结了。

树们大概也会有些重荷难负。花朵实在太沉，枝条就只能低低下垂。但他们又不似风中柳条，并不把树下人轻浮地撩骚。一枝枝，一杈杈 ，就那么端端正正定在夜幕里。像是在等人发现，又像是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欣赏。我就是一棵花树，我就是有一树花。而已。园中空然一片 。偶有一人一狗旖旎着经过，也有忘情的小情侣，在花树下旁若无人地亲吻。除此，这是一片空寂的花海。在这样的夜里，我们大可以独揽盛景，恣意妄行。

花色其实是基本看不清的。路灯光下，她们可以是秀黄，可以是粉白，可以是浅红，可以是淡蓝……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得出。那是属于夜的花朵，她们兀自繁盛，却并不讨要倾慕。她们按自己的想法安排角色，你想什么，她们就是什么。夜风全无。地上影影绰绰投着一路树影。浓的浓，淡的淡。有时像幽灵的斗篷，有时又像任性的国画家随手甩了甩毛笔，溅出一地墨迹。我站在树下，看自己的影子和树影相溶。往左一下，再往右一下。一会儿我给自己插上了灰斑纹的翅膀，一会儿我是骑着骏马的将军奔驰疆场。也有那娇媚女子，或在树下搔首弄姿，或在林中轻呼雀跃。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光线下，什么照片都只是昏黄一片 。怎奈那一颗颗想要留驻美丽的心实在难抑。人是花下俏，心是暖中醉。也许人们想要留下的，不过是此刻惊喜，当时欢悦。至于存在相册里的影像，重要吗？

公园进门的地方，有一灯火明亮处，站着一只姿容欠奉的大白。大家仍是奔上前去想让他抱抱。这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大白了吧。当世界静寂一片 ，只有他一动不动，独享这一院花事。看花儿结苞了，看花儿打开了，看花儿怒放了，看花儿娇羞了……当然，他也会看她们萎去，看她们凋落，看一树繁华落尽，看一地红粉成泥。但他的运气终究比我好呢。我是在来到这座城市整整十四年后，才第一次看到这些夜晚的花树。真正的美丽，原来无需瞻仰，更厌弃喧嚣。那些花儿，它们自己的世界，已经足够盛况空前，腾达似锦。我也是第一次明白，有些美丽，是真的只有本地土著才配拥有的特权。因为，她们与他们相生相伴，她们与他们互入骨髓。这种知根知底的了解与懂得，又岂是我这种新移民可以轻易窥见和感受？所幸的是，无聊如我，却总能在平淡无奇的生活里，遇到那么一些人。他们或明媚或温婉，或敦厚或清俊。他们就是那暗夜里怒放的花，在没有星星的晚上，照亮我的眼，把月光洒满向前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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