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海书画社是胶济铁路风物史上厚重的文艺底色

书画社成员,后排从左到右为王云谷、宋怡素、齐静庐,前排从左到右为刘菊园、刘仲永、牟尊之。1932年11月12日,宋怡素画作。

文/图王帅

两次日据之间的青岛又一次继承了时代的流动性。作为城市,它发挥出空前绝后的吸附力,纵使时局混乱,哪怕它只在暗中发力,因它而来的人、因它而起的事都异彩纷呈。才艺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被解放,文学、艺术、建筑……莫不如此。在一个身不由己的时代,他们竟以自己的方式实现了无拘无束的表达,用栽种少海书画社这丛“快活林”,轻描淡写就解决了战争这个更为强大的、不可一世的对手的破坏力。也许,这是一个关于何为不朽的话题。一定意义上,这也是胶济铁路风物史的落点。

1922年,第一次日据青岛结束。1923年1月,平度人赵德三从日本人大村卓一手中正式接收胶济铁路,成为胶济铁路管理局第一任局长,此后,随着中方人员从其他铁路借调相继进入胶济铁路各部门,才有了少海书画社的“快活林”。

快活林既是实体,又是象征。它确是一个实际存在的空间,却又是少海书画社发起者心中的桃花源。在德国殖民者和日本侵略者还没有彻底离去的海滨一隅,在青岛火车站钟楼的狭促之地,刘仲永、宋怡素等人在丁卯之春栽植了快活林,以求抒情达意,以慰胸中块垒。

在青岛美术史上,少海书画社是一个偶然的存在。它成立于1927年春天,以在胶济铁路工作的热爱金石书画的职员为主体,同时吸引了周边地方书画家,因志趣共同体而组建,是青岛第一个书画艺术社团。除任职于胶济铁路编查课的刘仲永(刘迎洲)、胶济铁路车务处的宋怡素以外,发起人还包括胶济铁路秘书室(铁道部专员办理秘书事宜)陈纪云、胶济铁路总务处文书课课员费磊安(费源深,字润泉)和司事齐静庐(齐志远)、胶济铁路总务处编查课课员刘伯明(刘希亮)、胶济铁路总务处审核课事务员王云谷(王海龙)、胶济铁路总务处机要课课员刘济生(刘序易)、胶济铁路青岛材料厂事务员李星若(李炳章)、胶济铁路高密小学校教员张少农(张伯起)以及刘锡三、由诺山、吴玉书、史承荫、青岛市政府秘书处行政科科员彭策安(彭赞治)、青岛市政府秘书处科员刘菊园、丁麟年、实业山房创始人牟尊之、童孚恩、任教于青岛市立中学的王文桢、刘旭村,共计21人(相较于少海书画社书画册第一册所列21位发起人,第二册所列发起人中刘济生消失了)。

曾任胶济铁路管理局第一任局长的赵德三虽不在发起人之列,却有作品在《少海书画社书画册》中出现；与之同一情况者还包括胶济铁路总务处文书课课员茅镇岱、胶济铁路高密小学校教员赫保真、丁佛言、刘大同、周爱周、张应元、赵安荣、李鹏飞、刘实甫、王肇崧、丁启喆、李耕烟、宋民生、窦启文、石瑛、张存恒,至于参加少海书画社历次展览者,更有曹庚生等人。

少海书画社的存续时间很短。1927年春天组建。1928年冬月,少海书画社书画册第一集出版。1929年7月,少海书画社书画册第二集又问世。同年冬天,少海书画社组织了第一次正式画展,以筹款助赈。1930年秋,少海书画社展览重开,以国画展览为主题提倡艺术。至1933年秋天,少海书画社又按照既定的节奏组织了几次展览。

慢慢的,或因人员迁离消逝,或因时事移转,少海书画社就再也没有组织正式的展览。而这份由青岛少海书画社编辑、青岛光华美术社制版、青岛福昌印务局印刷、青岛中华书局与实业山房联合发行的定价大洋二元的金石书画杂志《少海书画社书画册》也消失在时间深处,1928年冬月、1929年7月第一册、第二册先后出版后,没有进入到1930年代的岁月里。

出版的少海书画社书画册交代了少海书画社的基本缘起,也把参与者的基础信息和日常作品以印刷的形式存留了下来。因兴趣而起,因介质成全。不过,一切发生不能全部归于历史的偶然。这些以胶济铁路职员为核心班底的少海书画社成员们,大多数人到青岛并非是主动选择,而是为1923年1月胶济铁路接收时以及接收后所需用的人员派遣。

文化土壤薄弱的状态并非一无是处,在一个新兴的、没有背负大量过往的城市里,强有力的社会组织更容易快速形成,人们也有创造它的渴望。于是,志趣相投的对话在一个以胶济铁路金石书画爱好者为主的群体当中开始了。

丁卯之春的快活林

不期而然的相遇

1928年冬月出版的第一集少海书画社书画册开篇即是《征社小启》和《少海书画社简章》。在《征社小启》中,撰文者对少海书画社的发起之源作了一番寓意于物的描述,介绍了青岛因地理的优势营造而成的自然美景之后,便从历史出发,一一陈述那些寄情于山水之人的抒情与烂漫。

“启者:窃闻河洛图书之秘,文化胚胎；山川钟毓之灵,人才荟萃。胶澳划疆齐鲁,接壤珠崂,关东海之奥区,作北滨之庭户。三春风景,花里之裙履皆香。万顷烟波,镜中之须眉尽绿。混海天而一碧,豁心迹以双清。大好河山,都来眼底；天然图画,宛在望中。以故迁客骚人,每多豪情逸致。兰陵醉月寻春,解太白之裘；蓬阁观潮幻景,入坡仙之梦……

(同人)等风尘倦客,翰墨生涯,愧攻玉以无从,爰望尘而恐后。幸逐东山之屐,喜开北海之樽,秉烛于桃李阴中,买醉在樱花深处。到此呼朋啸侣,尽日流连；凭君吮墨含毫,纵情挥洒。自是文章增价,不教山灵笑人。

聊肃芜函,藉倾葵愫。如蒙提倡,请列台衔。”

与《征社小启》的感性相比,《少海书画社简章》更具体,它清晰介绍了少海书画社的名称理念、社务署理、经费来源以及展览规划等事项,是对文艺现场的高质量还原。

1、本社寄居岛上,地濒东海,定名为少海书画社。

2、本社社员以研究金石书画作为公余消遣,于每日六时后或星期日随便到社研习,以资观摩而倡风雅。

3、本社由社员公推主任社员五人分理社务。本社开展览会时,其评议部临时组织之。

4、本社社员作品每月至少以作品三事交社陈列,或由本社转交预约之售品部陈列出售。所得润例除售品部开销外,提五成充本社基金,其多售者提三成。

5、本社作品得于春秋佳日开会展览出售,出品按原订润例或评议部所订临时润例酌提五成充本社临时费。作品不敷陈列时,由评议部征集之。

6、本社售品部由本埠各纸庄或津沪各纸庄代办之。

7、本章如有不适宜处,得由社员公议修改之。

在1929年7月出版的第二集《少海书画社书画册》开篇,刊载了署名铁佛的弁言——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以空观色,有色皆空；以色观空,无空不色。故大德不名、大道不行,得之于天,因遇而成。叩寂求音而遣其玄迹,近雕錾上士所羞,惟是达摩面壁,尚留印相；蒙庄悟道,仍著南华。同仁等得之山水之间,放之形骸之外,心意所至,色相以成,亦不期其然而然也。尚希观者不观之以色而观之,空则幸甚矣。

诚如斯言,不期而然,他们用艺术参与那个交错时代以及彼此生活的同时,构筑起一个强关系的社会组织和志趣共同体,虽然短暂,却是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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