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大年初一的访美之行

□程中原

1979年1月28日，中国农历新年大年初一，清晨，邓小平率代表团一行20人登上专机前往美国。送行队伍散去以后，邓小平乘坐的专机驶向了跑道，但是不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原因是专机接到上海虹桥机场的通知，那里无法降落。

那时北京到华盛顿还没有直达的航线，飞机要经停上海虹桥机场，在那里加油，让美国领航员上飞机，引领飞机进入美国。为了安全考虑，在与上海虹桥机场了解了天气情况后，礼宾司向邓小平请示了两个方案：一、上海雾大，升降困难，改期再飞。二、当下气象还凑合，要走马上就走，但有一定风险。如果放弃这次飞行，邓小平去美国的行程将全部改期；如果继续飞行，则整个机组存在危险。坐在贵宾室里的邓小平听完请示后，毫不犹豫地说：“起飞，现在就走！”

美国东部时间1月28日下午，邓小平的专机抵达华盛顿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受到美国副总统沃尔特·蒙代尔、国务卿赛勒斯·万斯等的欢迎。

在华盛顿，邓小平下榻于布莱尔国宾馆。进房间坐定不到5分钟，邓小平即换了一身衣服，前去出席布热津斯基的家宴。这是没有列入当天预定日程安排中的一场重要活动。原来8个月前，邓小平曾设宴款待过为福特总统访华打前站的美国总统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布热津斯基深受感动，说如果邓小平访美，自己一定要在家中回请他一次。邓小平微笑表示接受。

为准备招待邓小平，布热津斯基的夫人莫施卡亲自下厨，做拿手的主菜熏烤牛肉。邓小平访美之前，美方为做好接待工作曾了解邓小平饮食方面的爱好，知道他曾在法国勤工俭学，爱吃小牛肉和牛角面包。

这天晚宴大家吃得非常开心。布热津斯基的3个孩子包揽了家宴的服务。

1月29日上午，卡特总统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白宫南草坪举行欢迎仪式。邓小平在卡特陪同下检阅了美国三军仪仗队。随后，卡特和邓小平并肩站在讲台上。卡特首先致欢迎词，他说：“今年开始了有历史意义的我们两国关系的正常化。今天，我们又迈进了一步。”“我们期望，这种正常化能帮助我们一同走向一个多样化的、和平的世界。”“我们特别欢迎有机会来交换的学生和学者，加强我们的贸易、技术、科学和文化的联系。”

就在卡特演讲接近尾声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记者群中一个戴红色贝雷帽的女郎突然尖声喊叫。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几名特工忙冲过去将女郎抱住。美方负责安全保卫的特工组长站在人群与讲台中间纹丝不动，眼睛冷冷地巡视着前方。就在这时，从记者群中又蹿出一个穿黑皮大衣的高个男子。他们以记者身份，持白宫签发的采访证，混入欢迎仪式现场。高个男子越过警戒线，朝讲台上的邓小平冲去。美方特工组长猛撞过去，高个男子被狠狠撞倒在地，随后冲过来3名特工将他架走。正在演讲的卡特只稍微停顿一下，便继续念他的欢迎词。站在一旁的邓小平则默默地望着面前的人群，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卡特致完欢迎词，邓小平发表了简短的答词。他说：“中美关系正常化的意义远远超出两国关系的范围。位于太平洋两岸的两个重要国家发展友好合作关系，对于促进太平洋地区和世界的和平，无疑地将是一个重要因素。”“中美关系正处在一个新的起点，世界形势也正在经历着新的转折。中美两国是伟大的国家，中美两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两国人民的友好合作，必将对世界形势的发展产生积极的深远的影响。”

欢迎仪式结束后，卡特和夫人引导邓小平和卓琳登上白宫南面的波尔迪阳台，向正在散开的人群招手致意。随后，中、美两国领导人并肩步入白宫的椭圆形会议室。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并无生疏之感。邓小平送给卡特一幅杭州的双面绣，卡特给邓小平准备了3罐熊猫牌香烟。卡特告诉邓小平等人，1949年4月，总前委书记邓小平率领部队包围青岛，那时卡特还不满25岁，随美军潜艇来到位于青岛的一个海军基地，收听到了南京解放的消息。

让记者拍摄了谈判场面之后，两人的第一轮会谈就开始了。他们首先就国际问题交换了意见。邓小平指出：我们的看法是，整个世界局势是不安宁的。如果要创造一个和平、安全、稳定的世界，就应认真对待国际局势。就中国来说，我们不希望打仗。我们的目标是实现四个现代化，这就需要有一个比较长的和平环境。

中午，邓小平出席万斯举行的午宴。邓小平祝酒时说：中美关系正常化是中美两国人民的共同胜利，因为它符合两国人民的共同愿望和利益，而且对于世界的和平和稳定十分重要。

下午，邓小平同卡特进行第二次会谈，继续就国际问题交换意见。在美方提到朝鲜问题时，邓小平指出：最近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提出重新恢复南北对话，并提出了具体建议，他们也希望同美国谈判。在谈到美苏限制战略武器协议时，邓小平说：我们不反对美苏签订这种协议，这种协议甚至是必要的，但我们认为重要的是要做扎扎实实的工作。

1月29日晚上7时，卡特总统举行国宴欢迎邓小平，邓小平夫人卓琳特意换上一件唐装陪同出席。人们称这次宴会是“全世界多数人今晚所注视的筵席”。宴会厅满室生香。厅里摆放着刚采摘来的1500支新鲜的山茶花，有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因为是中国人最先发现和栽培了这种骄艳动人的鲜花。为确定宴会用海鲜做主菜，卡特还费了一番心思。布热津斯基说，为邓小平举行的国宴大概是卡特入主白宫4年中最讲究的一次宴会。

卡特在祝酒时说，邓小平的访问，在美利坚合众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友好关系的发展中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美国同中国之间的新关系可以为和平事业服务，特别是为亚洲——太平洋地区的和平和稳定作出贡献。我们现在所做的将成为今后的和平合作的先例。

邓小平在祝酒时说，我们来到美国的时候，正好是中国的春节，是中国人民自古以来作为“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而欢庆的节日。此时此地，我们同在座的美国朋友有一个共同的感觉：中美关系史上一个共同的时代开始了。

美国前总统尼克松也出现在宴会上。这是他在1974年8月因“水门事件”下台后第一次回到白宫。邓小平同尼克松握手，并互致问候。

宴会结束后，邓小平在肯尼迪中心观看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举办的美国艺术家的文艺表演，并发表简短讲话，指出：艺术是使各国人民增进了解、消除隔阂的最好的办法。

1月30日上午，邓小平和卡特在白宫举行第三次会谈，重点讨论双边关系问题。会谈中，双方同意成立联合经济委员会，签订中美航空协定和海运协定。

1月30日上午11时许，第三次会谈结束后，邓小平和卡特一起笑着走出会议厅，走进白宫西侧的玫瑰园，向聚集在草坪上的数百名世界各国记者宣布会谈结果。卡特说：“我们的讨论是深远、坦率、诚恳、亲切而和谐的，极其有益和有建设性的。我们已经建立了今后经常磋商的关系。这对美国和中国人民有很大的益处。这是美国最有历史意义的事件。”他还说：“已经取得的进展使得将来有希望受益更大。”邓小平对记者说：“我个人完全同意总统先生刚才说的每句话。我相信，通过这次讨论和访问，加强了相互了解和友谊。这次访问使我更加坚信：中美两国和两国人民在各个领域——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的合作有广阔发展前途。”

仅仅休息了半个小时，邓小平就驱车前往国会山。12时，出席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为他举行的欢迎午餐会。宴会有几十名参议员及其他美国政要约200人参加。宴会气氛愉快，民主、共和两党的国会领袖在宴会上分别致欢迎辞盛赞中美建交和邓小平访美。邓小平回应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妨碍中美两国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积极发展正常关系。

午餐会结束后，邓小平被参议院多数党领袖伯德邀请到办公室，在这个房间里，议员们向邓小平展开了强烈的攻势。他们不断地针对中国处理台湾问题的方式和态度提出问题。邓小平从容地回答道：我肯定你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不再用“解放台湾”一词而改称我们要解决台湾回归祖国、完成统一大业的问题。只要台湾回归祖国，我们将尊重那里的现实和现行制度。我们一方面尊重台湾的现实，另一方面一定要使台湾回到祖国的怀抱。邓小平强调：台湾回归祖国，这完全是中国的内政。至于时间表，中国是有耐心的。

下午2时30分，邓小平结束了对美国国会的第一次访问。仅仅过了两小时，邓小平再次来到这里，出席美国众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举行的茶话会。众议员们表示，邓小平的来访标志着美中关系的一个新的转折点。邓小平回应说，诸位先生同我们一样，肩负着促进世界和平与安全的重任，我们愿意与诸位一起为尽到我们的责任而努力。

与在参议院一样，茶话会后邓小平被众议院议长奥尼尔邀请到他的办公室，继续与众议员们会谈。他们没有向邓小平提出太多尖锐的问题，倒是众议院多数党领袖赖特说：“现在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我们结束了彼此的隔绝状态，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将会谈到您这次访问。”

邓小平的坦率和睿智征服了美国国会山。美国议员们说：“他不但诚实坦率，而且和蔼可亲。”“他沉着镇静而有自制力。”一向矜持的美国议员们纷纷上前同邓小平握手，还排起队请邓小平在那本新出版的、登有他照片的《时代》周刊上签名留念。（摘自《世纪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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