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有诗书相伴 出与公卿接席

吕碧城

英敛之

半岛记者张文艳

鱼山路7号,一栋整洁的别墅,坐落在蜿蜒的石头路上,透过院墙,门口挂着一对鲜红的灯笼,新年余温尚存。岁月斑驳的墙面已被粉刷一新,关于一位女诗人和一栋老楼的故事已经远去,门口挂牌“吕美荪故居”令不少游客有些诧异:吕美荪是谁?她是诗人,是教育家,曾为中国女子教育而努力,1930年来到青岛,觅一处宁静的港湾,在她生命的最后15年里,书写了数百首诗篇,记录了人生中的过客和宿命。即便晚年中风偏瘫,她未曾辍笔。于是,推开鱼山路7号的大门,走进这栋老楼,抚摸浅黄色的墙面,穿越89年的时空,感受一位才女的温度和深情。

人生初啼顽皮少女变学霸

皇妣窈窕年,随宦帝京所。临蓐子将墮,梦入一奇宇。明暗分两间,当明独延佇。出暗一士来,壮若三十许……行行幻妇人,眉目犹如故。明仪洁青裙,素丝蹑文履。亸(duo)袖挈筠篮,刀尺并针缕。自言缝澣人,街头日辛苦。翻身入明界,一寤乃生女。

——《美荪自记三生因果》(《葂丽园随笔》)

这段自传前生诗系吕美荪在青岛所作散文集中的一篇,也带有戏谑的口吻。

光绪七年(1881年),严夫人怀孕,即将分娩的时候,腹痛难忍,忽然,入了一个梦境,面前两个房间左明右暗,一会儿,严夫人看到一男子从暗处走来,30岁上下,隆准重颔,器宇颇文,心知此人生前是一斯文败类穷秀才；正在凝视,这人突然变成一年貌相若的女子,青布衣裙,足蹑玄缎履,整洁干净,手提一篮,里面放着针线碎布,边走边喊:谁家有脏衣服,我帮忙洗,谁家有破袜子,我可以补。待严夫人走近,她突然扔掉篮子扑上来,严夫人一惊,生下一女,严夫人“默然不悻,知此女前两世夙根太劣,必无福寿也”。这一梦境是母亲在吕美荪12岁的时候讲给她听的。

在吕美荪的笔下,襁褓中的她开始也不讨父亲吕凤岐的喜欢,因为她称父亲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说:“我不喜欢这个女儿,让婢女养着吧。”等她到了周岁,才逐渐赢得了父亲的欢心。而母亲一直不“待见”她。吕美荪举例说明:一天,她被抱到中庭,突然指地号啕大哭,人们不解,连忙抱回屋内,她哭得更厉害了,只能再抱出来,才发现原来地上有一个小铜钱,这一行为让严夫人对吕美荪更加鄙夷,联想到她的胎梦,“暗詈曰:三世贪鹅眼之利也。”

吕美荪在幼年时,用一次次的手段和恶作剧印证了母亲的“判断”。四岁跟随母亲居住在外祖母家时,大舅严朗轩任太守,娶了一妾,不受重视,打算逃跑,临走前偷了丈夫一块表,被吕美荪瞧见了,她假装缠着要和这位舅母捉迷藏,趁其不备,把表夺了过来,大喊外祖母报信,导致此妾遭弃,“此余今生第一孽事也”。

回家后,她继续调皮捣蛋,虐待动物,书童仆人苦不堪言,老师为此对她严格管教。她自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老师每日在缸中沐浴,一日,老师脱衣在旁等候,仆人先放热水,谁知吕美荪早就把缸凿破了,热水从孔里喷出来,烫了老师和仆人。看门的老管家因为不准她外出到野塘子里摸虾也遭了秧,晚上就寝前,总是看到被子里不是烂叶子,就是玻璃碴子,甚至还被洒了水。当然,吕美荪也没少遭受皮肉之苦。

不过,父母皆为读书世家,吕美荪继承了来自血缘的天分,四岁入私塾,五岁已经熟读《三字经》《千字文》,十一岁作四书题,破题、承题、起讲。十二岁,作五言、八韵、试帖诗。顽皮女孩蜕变成“别人家的孩子”,父亲和老师自然都非常高兴。

这是吕美荪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虽然夹杂着棍棒,但无疑她是快乐的,殷实的家境,父母的宠爱,让她无忧无虑中度过了13载。

连遭变故骨肉分离,各奔前程

怕上层楼望,孤愁夕照中。乡心逐流水,病发落秋风。骨肉云山隔,相思魂梦通。音书如可寄,天际托飞鸿。

——《秋目》(《吕氏三姊妹集·眉生诗稿》)

一次意外,使得吕家宅院彻底凋零,也击碎了深闺小姐的宁静。残酷的现实如一把利剑,削去了吕美荪童年的幻想,她一夜长大。

吕美荪14岁那年,正值父亲59岁,父亲非常高兴,家中盖了新宅,准备大肆庆贺,谁知,因为过度劳累,竟然一病不起,而后撒手人寰,留下严夫人和四个女儿。

孤女寡母在财产争夺上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吕凤岐病逝后,族人纷纷将家中财产霸占。吕美荪非常不满,与族人据理力争,结果落得与母亲妹妹被囚禁,家产全部被夺的下场。母女五人只好再度回到外祖母家,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大女儿嫁给了大舅家的表兄,三女儿跟着大姐去塘沽读书,吕美荪和四妹服侍母亲,后来也离家求学。悲苦的心境,加上亲戚的刁难,严夫人和小女儿吕贤满甚至饮鸩自尽,幸被邑令救活。两重天的境遇,让吕家姐妹过早地尝尽了人情冷暖。

20岁时,吕美荪到天津任北洋女子公学教习兼北洋高等女学堂总教习。在此期间,吕美荪又遇到一次变故。“一日,在北洋女子公学晨起神思即昏惘,竟出校呼街车乘之。车夫问何往,始矍然曰:大公报。此后则茫无所知”,混沌中,事故发生了:“中途为电车所撞,左腕骨其一碾碎如粉,又其一亦已中断,腕与手几微连矣”。严重的交通事故导致她左腕粉碎性骨折,差点失去左手。被人抬到医院后,连续昏迷七天。“是时,项城袁公慰庭方督直严斥巡警总办段芝贵,并命公子克文日走视至”,此时,吕美荪强大的朋友圈开始出现了,此次事故的医药费是“北洋女学总理傅沅叔太史”也就是傅增湘给请的公款。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多月后,吕美荪伤愈,“迭就奉天、闽、沪、苏、皖女学”,辗转多校,致力于女子教学。据悉,吕美荪任奉天女子师范学堂教务长,是受到父亲同年挚友、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的约请,赵尔巽还经常过问吕美荪的起居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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