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赴岛城无交集

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

我往往溶化于水的线条。

你真像镜子一样的爱我呢。

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

——《鱼化石(一条鱼或一个女子说)》1936年6月4日

就在《三秋草》出版的这一年,卞之琳遇见了一个人,改变了他诗歌创作的路径,也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

1933年初秋的一日,北平西城达子营28号,沈从文家。巴金、靳以、卞之琳在此小聚,碰巧,张充和从苏州赶来,要入北大中文系上学,投靠新婚成家的姐姐、姐夫。卞之琳、张充和都来自江南,都在北大上学,爱好昆曲和文艺,两人挺谈得来,卞之琳自己感觉“彼此有相通的‘一点’”。卞之琳在晚年回忆起当时的心境:“由于我的矜持,由于对方的洒脱,看来一纵即逝的这一点,我以为值得珍惜而只能任其消失的一颗朝露罢了。”

自此一见后,有一个身影,萦绕于心,挥之不去。1935年,张充和因病辍学,回了苏州老家。1936年暑假前,弟弟张宗和与在苏州家中的张充和写信,“准备去海滨城市青岛走走看看”。张充和当即决定来青岛疗养。海滨的空气清新,张充和患的是肺病,有助于康复。张充和住在太平路上的一栋别墅里。这栋别墅名为静寄庐,是南浔富商刘锦藻的旧居。青岛喜欢昆曲的人,在此曲会。张充和就在大曲会上演唱昆曲。时,昆曲大师沈传芷在青岛表演昆曲。师弟在青岛相逢。如在剧中。当时在青岛组织曲会的,是路朝銮。路氏系清末举人,国画家、书法家、诗人。1930年至1937年,路朝銮任青岛市政府秘书。上世纪三十年代,由于路朝銮的缘故,青岛的文人雅士、上层社会,有昆曲雅音。

张充和在青岛演出昆曲,穿的是自己制作的戏服。这只是一个插曲。

她在青岛享受着悠闲时光,她写道:“今晚海向我笑了,月亮在山头上露出一半来,我穿着睡衣伏在窗口向外看。”张充和索性一步步走到海边,“赤脚踏在沙子上很舒服”。

“我又跨过几块石头,坐在一个伸在海水中的石头上,我展开双臂向天空,向月亮,向大海,我又不是祈祷,但是我的臂不能缩回来,因为天空、月亮、大海,还有水里的山,山外的小岛,它们太爱我了,我自己想到底我没有去爱它们。完全是它们,它们以一切人间找不到的美来引诱我……”

张充和这篇海滨随笔,如同海边的梦中呓语,“青岛这地方简直美得使我发呆”。

1935年9月,卞之琳执教济南省立高级中学。李广田在相邻中学教书,时相过从。在这个时期,卞之琳的创作进入了一个爆发期。12月,《鱼目集》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在中国诗坛,他是一颗晶莹的明星。”

1936年3月《汉园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8月再版。卞之琳设计封面。因为这本诗集影响很大,卞之琳、何其芳、李广田被称为汉园三诗人。为什么叫《汉园集》呢?在付印时掉了一页说明。后来印了张卡片,像书签一样,夹进诗集,作简单说明。三位诗人都是北大学子。北大文学院在沙滩红楼,那地方又叫汉花园,所以叫《汉园集》。

1936年10月,在青岛的卞之琳,突然接到母亲薛万芝病危的电报!母亲病逝,回家奔丧。

事后,卞之琳由家乡海门去苏州探视张充和,在张家还住了几天,张充和还陪他游览了一些风景名胜。“多疑使他不能自信,文弱使他抑制冲动……隐隐中我又在希望中预感到无望,预感到这还是不会开花结果。”爱与哀愁在诗人的内心激荡起巨大的波澜,这情感在卞之琳的心中酝酿、发酵,1937年的3月到5月间,他写了五首精美的小诗,曰《无题》,可能心中的爱,无从说起,小诗中隐隐可看到张充和的影子。

有资料说,《断章》写于1935年10月。诗中的风景桥与楼是故乡的。张充和在青岛写的散文《海》《海边》。卞之琳的诗与张充和的散文元素重合,这也许是一种巧合。

张充和在青岛海滨拍摄了一张照片,站在海滨的礁石上看层层浪花。她在这张照片上题词:“世界无穷愿无尽,海天寥廓立多时。”送给在青岛唱曲会上认识的还在读中学的女生孙凤竹,后来,这个女孩嫁给了弟弟张宗和。

笔者猜测,卞之琳见过张充和的这张照片。有一段时间,卞之琳和张充和都在青岛。不知他们是否见面。

这年冬天,卞之琳又来青岛,这次写了诗,另外主要是从事文学翻译,如埋首翻译《赝币制造者》。他写道:“冬天的青岛,静悄悄的,街上行人很少,完全没有城市的喧嚣。入夜之后,小青岛灯塔上的红灯,一闪一闪,给人以诗的遐想。”

卞之琳租住莱阳路28号的一个小房间。他邀请两位好友李广田和何其芳来青岛度假,当时在莱阳乡村师范教书的何其芳欣然前往,并在青岛度过了1937年的春节。

在美丽的青岛,卞之琳与张充和没有浪漫的故事,卞之琳一直苦苦追求张充和,但诗人的心弦没有得到和鸣。他的苦恋,其实是一种单恋。不过,写于1935年10月的《断章》,一诞生就是经典,张充和也明确对友人说过,“这是卞之琳写给我的”。

这份起于北平的爱,有千山万水做见证。抗战期间,卞之琳的行迹走遍山山水水。抗战初期,卞之琳到过延安,并随游击队翻进太行山。在成都、在昆明、在重庆,卞之琳与张充和都有过交集。卞之琳在西南联大执教时期,曾专程到重庆,如1943年,“寒假前往重庆探访张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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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青岛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