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18世纪诗人席勒在 《论天真的诗和感伤的诗》中,把文学创作者区分为两种类型:天真的与感伤的。他认为,天真的诗人是 “自然造化的一部分,诗从自然造化而来自发地流入天真诗人的笔端”,而感伤的诗人“极度关注自己写的诗,关注所使用的方法和技巧,以及努力运用的策略”。
如果按此划分,活跃在20世纪20年代的日本童谣诗人金子美玲显然属于前者。恰如日本童谣运动的领军人物、著名诗人、电影《人证》主题曲《麦秸草帽》歌词的原创者西条八十所评价的:“金子小姐有作为童谣作家最可贵的品质——想象力之飞跃。这一点是别人难以模仿的。 ”但是,她同时也是感伤的,只不过这里的感伤指的是她的悲剧命运,而非她的诗风。
金子美玲,1903年出生在日本山口县仙岐村。那里四面环海,是有名的渔港。家乡的山岗、积雪、海风、铃铛对于诗人的创作来说是无限的宝藏。那些伴随她成长的自然风景和独特民俗,后来经常出现在她的童谣中。
金子3岁时父亲去世,弟弟正佑被过继给住在下关市的姨父姨母;她16岁的时候姨母去世,按照当时的传统风俗,母亲美智嫁给了姨父搬去下关居住。两年之后,高中毕业的金子搬到下关,与母亲、姨父和名义上的表弟正佑一起生活。姨父上山松藏拥有好几家书店,美玲成为其中一家书店的主管。
始自19世纪60年代末的明治维新运动,是一场自上而下,广泛全面的现代化改革运动。随后,长期笼罩日本的封建思想禁锢被打破,古板、压抑的生活方式不再一统天下,有识之士各抒己见,关注儿童,还原儿童天性,大力发展儿童教育成为一部分先进知识分子的共识。所谓“童谣”,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推出的概念。
1918年,夏目漱石的弟子、作家铃木八重吉在童谣杂志《赤鸟》上倡导作家为孩子们创作“具有艺术价值的纯丽童话和童谣”。这一呼吁得到了包括芥川龙之介和谷崎润一郎在内的许多知名作家的支持。热爱文学,坐拥书城的金子美玲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自己的作品投给了四家杂志社。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四种杂志全部采用了她的作品,其中三种杂志的童谣栏目正是由西条八十主持,他写下了这样的评语:“金子的《大海里的鱼儿》和《小木槌》打动我的心。语言和韵律的处理很不足,但似乎有一种融融温情笼罩着整个童谣。在闺秀诗人一个都没有的今天,请照此努力下去。 ”自此,金子美玲开始涉入诗坛。
阅读金子美玲的作品,读者仿佛可以看到一个梳着童花头的小女孩,怀揣着一颗纤细、善感、天真而又好奇的心,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地游走,她时不时地俯下身来,动手摘一片带着露珠的草叶,或者细嗅蔷薇的芬芳。轻盈生动的童谣仿佛是她口中随意哼唱的歌曲,也像是睡梦中无心的呢喃:“妈妈,/屋后的树荫底下,/有一件/知了的外衣。 /知了一定是热了/才把它脱掉的,/脱下来,忘了/就飞走啦。 /到了晚上/它一定会很冷吧,/我们快把它/送到失物招领处吧。 ”
彼时,作为诗人的金子美玲在童谣界的名声越来越响,作为姐姐的她却遇到了情感危机。一直把“表姐”当作知己的正佑对美玲的倾慕日益强烈,但正佑是继子的身世一直被姨父极力隐瞒。为了不给家人造成困扰,金子同意嫁给书店雇员宫本启喜。然而,这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却成为埋葬金子的坟墓。丈夫四处拈花惹草,回到家里还禁止她写作,感情无从寄托的美玲把女儿房江看作唯一的爱和期望。然而,不堪婚姻生活提出离婚的金子被剥夺了对女儿的抚养权,前夫“三月十日我过去接房江”的通牒成为压垮金子全部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3月9日,一个人去照相馆拍了遗像之后,金子平静地看着女儿入睡,把写给母亲、弟弟正佑和前夫宫本的信放在床边,服下了安眠药。跟英国诗人济慈一样,金子美玲也只活了26岁。
人们常说红颜薄命,但有才华的女性也多是身世坎坷、命途多舛之人。她们留下了优秀的作品,却以自己短暂如流星般的生命谱成一曲曲女性的挽歌。
金子的遭遇令人联想到与她同时代的中国女作家萧红。在经历了逃婚和被家庭遗弃,身陷羁绊,孤苦无依的她从萧军那里得到了些许温暖和慰藉。在旅居青岛的短短半年里,萧军与萧红分别创作出 《八月的乡村》和 《生死场》,其中萧红的《生死场》尤为引起文坛瞩目。然而,拜望鲁迅的上海之行和传世名作《生死场》的发表却成为“二萧”感情的分水岭:萧军决绝地投入到抗日洪流中,而萧红几经离乱,最终病逝香港。临终前,她把《生死场》的版权留给萧军,作为对二人在青岛的那段“精神蜜月”的见证和纪念。爱似流星,虽然萧军已远走,萧红也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但萧红最终记得的,仍是那个救她于水火,赠她以诗酒,能读懂她才思的人。这一段扑朔迷离的情事已无法考证,是耶非耶,均化蝶而去。
金子美玲及其作品一度被世人遗忘,直到1984年,在有心人的不懈努力下,弟弟正佑保存的诗人手抄遗稿共512首作品被结集出版,其中多首代表作随即被收录于小学课本。2007年,该诗集中文译本《向着明亮那方》首次发行。相隔十年,新星出版社和万卷出版公司同时再版,足见金子美玲的作品被中国读者接受和喜爱的程度。
“上层的雪,很冷吧,/冰冷的月光照着它。 /下层的雪,很重吧,/上百的人压着它。 /中间的雪,很孤单吧,/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才华横溢却遭遇坎坷的诗人看不到生的希望,曾经就像中间那层孤单的雪。但是,冰雪不是无情物,化作清泉更护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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