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元的故事

王 珊

姥爷平常喜欢收集钱币，家里收藏着年代不同、面额不等的人民币。小时候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央求姥爷打开他的“小金库”，和我一起玩凑钱的游戏，识别不同年代出版的纸币，听他述说当年的故事。

姥爷有三张1980版的一百元，这是他的“压箱底”珍藏。姥爷说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见过百元大钞。青紫色的纸币，正面是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四位伟人的浮雕头像，背面是江西井冈山五指峰，上面有淡淡墨香和几条早年间折起现在被压平的褶皱纹路。姥爷说，八十年代，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七十块钱，一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米价0.14元，肉价0.95元，走亲戚送礼也只要两块钱左右，这样算下来，一张薄薄的纸币，足够一家四口很长时间的生活。那时候街上除了公交车几乎没有机动车，大家都是骑自行车上班，一辆自行车可以搭五六口人，舅舅和妈妈上学，都是姥爷骑着自行车前后各一个送去学校的。电影票一块钱一张，可以连续看三四场，某年夏天的晚上，姥爷带着妈妈断断续续地看了五十场电影，100张电影票现在也整整齐齐地码在盒子里。

后来，这版普通又不普通的纸币发生了一点变化，钱上多了一条防伪线，不仔细看不出来，我能和姥爷花上一下午时间研究一张百元纸币到底是80版的还是90版。姥爷说，当时他的工资只有三四百元左右，为了方便妈妈上班，狠心给她买了辆金狮自行车，花去半个月的工资。姥爷第一次下馆子也在九十年代，当时为了招待远方亲戚，在家门口的饭店请客，一顿饭花了103元，姥爷很清楚地记得这个数字，也记得饭店里的菜不好吃，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没有和姥爷去饭店吃过饭。

再后来的有一天，我兴冲冲地拿着一张红色的纸币跑到姥爷面前。“姥爷你看，现在的一百元长这样啦！”正面是毛泽东头像，背面是北京人民大会堂，和原来的百元相比，焕然一新。也许是因为新面貌新气象，在我印象里，一百元逐渐变得不值钱了。妈妈花一千多块钱给姥爷买了一部手机，姥爷念叨了很久。又说起了当年，一百元可以买七十斤猪肉，将近五百斤大米，这相当于把五千斤大米背在了身上，说什么也不用。“洋快餐”也是在这个时候流行，姥爷每次带我出门，我都要在肯德基门口耍赖好长一段时间，要吃甜筒、要吃汉堡、要吃薯条，那个时候洋快餐总体是比现在便宜，但比水果蔬菜粮食还是要贵上不少。

姥爷的故事戛然而止在了2004年的夏天。那时候的我既不懂得离别的意义，也读不懂姥爷小金库背后真正的含义。

现在的一百元还是红色的，安全线变成磁性全埋式的，背面左下角阿拉伯数字“100”后多了“YUAN”；一百元人民币兑换美元汇率在不断下降，人民币在不断升值；一百元在国内可以买回很多新鲜稀奇的国外玩意儿；一百元可以从青岛坐高铁去一次济南，安全也快速；一百元可以在母亲节买一束鲜花，也可以是父亲节的一副手套；一百元买不了七十斤猪肉了，只能是一顿火锅，是三两好友的一场电影……一百元可以花在更多的地方，做更多的事，这些姥爷都不会知道了。

一百元变成了人人熟悉的物件，人们不再那么珍重，一百元不会有故事了。但一百元见证了中国这四十年的发展，见证了姥爷口中不断改革、不断开放的中国的发展，珍藏了新中国大刀阔斧向前四十年最温暖的记忆。接下来的四十年，无论是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还是工资的持续上涨；无论是房价的一骑绝尘，还是股市的变幻莫测；无论是交通工具的飞速发展还是互联网的快速崛起……让我今后慢慢来说给你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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