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鲜”赶早市

开春之后的早市,活色生鲜,简直好得不得了。

早市一改冬日的灰白与暗沉,像是一幅水墨画,被俏皮的孩子上了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又像是梵·高的调色板在这里被打翻,肥美,灵动,百味鲜活。赶早的人们将满集的鲜艳映在眼睛里,蜷缩了一冬的筋骨与嗓门似乎也要在这里舒展舒展。主妇们的眼睛尤其亮,再不为摊上只有萝卜白菜而发愁,挑着这满集的新花样,回家轻松做巧妇。春潮满、绿正肥的时节,来早市便可知鱼美,觉笋香。这里有头刀韭菜、头拨鲅鱼、鳞光锃亮的开凌梭、银亮明透的面条鱼、齐根绿的春笋、肥嘟嘟的荠菜、嫩无比的雨前椿芽,农妇手里一小盆、一小捆、一小把,红绿鲜嫩撩拨味蕾。海边的早市比市区里的更是多了几分鲜美,每逢落大潮,船一日两次上岸,饭桌上便可“一日两潮鲜”。不论有多少海八珍,青岛人顶舍不得这口贱如草芥的蛤蜊鲜,对于这种自然鲜物,任由烹煮总相宜。宋人汪元量早就说过,水边莫话长安事,且请卿卿吃蛤蜊。守着海参鲍翅当说些风雅的话,吃着蛤蜊则不同,可聊些家长里短,也可就着啤酒声讨周遭或是随便哪个甲乙丙丁。

早市是市井风情之地,日中而散,短短一两个时辰,却演绎着最浓郁的人间烟火。不比大超市的明码标价,早市的一大乐趣便是随行就市,讨价还价。即使相中了这个东西,买家也要稍掩喜爱之情,卖家的出价既不能漫天要价吓跑买家,又得随行就市卖得好价,分寸拿捏之精妙,全靠买卖人的眼力劲儿——“便宜点”；“最低了”；“不是别人家那些便宜货,你看看这个质量”；“别光看价钱,给你秤儿高点就有了”；“好,称10块钱的吧”……几个回合地斗智斗嘴,其精彩毫不逊于沙场上的刀光剑影。早市上,卖家手头多有一个敞口的铁盒子,里面是钢镚毛钱,成了一笔小买卖,卖家找零时豪气地把钢镚丢到盒子里叮当响,释放着那一刻内心的小痛快。不比富商大贾,早市上多是做小买卖的贩夫走卒,正是在这一声声的钢镚叮当响中,成就了一个个平实红火的小日子。这样一分一厘过起来的小日子,踏实快乐,光荣自信。馒头嫂不到晌午散集,就早早卖完了几锅馒头,一边麻利地收拾着笼屉,一边小满足地答复着食客“今天的卖完了,明天早点来买吧!”草莓哥“宇宙第一甜”、“不吃后悔一辈子”的招幌与吆喝,流露着满满的自信与平实的富足。在开春的早市上,人们的心气也是向上的,讨生活的艰辛在这里转化为奔生活的热情。

早市多隐于城市一隅,像一簇美丽的烟花在城市里短暂绽放,却又让人有所期待,期待在高百尺的楼宇间,还有方寸可接地气,可感受过日子的踏实与从容。早市的紫尖绿芽,稻花谷黄,串起的是田间地头与餐桌饭碗,串起的是丰收期待与烟火日子,串起的是节气智慧与人间冷暖。春日之鲜,转瞬即逝,错过了值得怀念一整年。在早市,可以咬上满满一口春天的味道,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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