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八寸”奏响千年苍茫 比笛辽阔,比箫孤寂,26岁理工男重温尺八前世今声

文/王笑然图/合生花美学公社

去年,音乐人文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的预告片上映,受到著名导演陆川等人力挺。该纪录片汇集八位中外尺八演奏人,透过他们不同人生的轨迹,展现了这一盛唐时传入日本,却于南宋开始在中国失传的古老乐器,在传承中所面临的困境与希望。尺八,这一流传千年的竹制吹管乐器,如今也在一位青岛小伙手中苏醒,重新发出悠悠千年的中华古韵……

前世传奇

唐人吕才做尺八

在近代诗人苏曼殊的《本事诗》中有这样一首:“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又踏樱花第几桥。”大意是在一个春雨迷蒙的日子,独自倚坐凭栏,听得一曲旷远深邃,似箫非箫,原是中华失传许久的尺八。看着绚美的樱花片片飘落,自己却一身芒鞋破钵,独在异乡,心中尽是惆怅。

尺八,原是中国传统吹管乐器,以管长一尺八寸得名,管身开5孔,前4后1。据史料记载,贞观三年,李世民命祖孝孙增损乐章,中书令温彦博向其推荐了一个名叫吕才的人。吕才深通乐理,还懂得制作乐器。他用竹子制作了十二支长短不同的吹管乐器,分别对应十二律。其中,居于十二律之首的黄钟管最短,长有一尺八寸,十二支管便统一得名“尺八”。

这种名为“尺八”的竹质乐器音色悠远,尤其适合演奏宫廷雅乐,深得唐人喜爱。其后由唐入宋,自民间的箫、笛等乐器渐渐取代了它的地位。尺八的幽咽之声就这样逐渐消失于历史长河,如今只能在史书与画卷中寻得片隅影踪。

而因为唐朝中日文化交流频繁,日本遣唐使曾带回一支尺八,使其在日本得以留存。在当时的日本,吹奏尺八与诵经念佛具有相同的意义,有一音成佛之说,既不可称呼其为乐器,更严禁普通人触碰。直到南宋时,日本普化宗的禅宗和尚觉心在杭州护国仁王禅寺学禅期间,向居士张参学习吹奏技法,带回《虚铃》《虚空》等尺八曲,才渐渐作为演奏乐器传承下来,成为日本的国宝级传统乐器。

今生缘起

理工小伙成知音

时代的发展模糊了地域与时间的边界。2006年,几位有心人赴日将尺八传承寻回,促其在中华大地重新燃起点点星火。

此外还有一群人,他们纯粹被尺八的音色所吸引,不拘泥于流派与传统,只把它当做宣泄情感、充实生活的爱好。难寻知音,却也自得其乐。今年26岁的青岛小伙孟凡岳就是其中之一。

初见孟凡岳,恐怕怎么都不会将这位有些腼腆的理工青年与饱含沧桑哀凉的尺八联系在一起。无机非金属材料专业毕业的他,做着一份混凝土试验员的工作。上班面对的是砂土与水泥,下了班却喜欢舞笛弄箫。

自从高三时被一曲竹笛摄取了心魄,笛箫便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一有空闲便会吹上几曲。他从不看曲谱,也不会循规蹈矩由浅入深地练习基本功,往往是听到某支中意的曲子,便自己摸索着吹奏出来,如同开口唱歌一般自然。

2010年,如往常一样在网上搜索着笛箫曲的孟凡岳,无意间听到一种特别的音色。它比笛多一份辽阔,比箫多一份孤寂。在几乎翻遍了网络后,他才知道这份苍茫名为尺八。

曾有尺八爱好者说,箫是文人在书斋里的呻吟,尺八是寒夜里吹过竹林的一阵凉风。相比笛箫,尺八歌口的特殊性,使音色的变换空间更为宽广,无论是粗犷的豪迈,还是细腻的哀怨,都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如果说笛箫是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那么尺八便是与自我灵魂对话的无拘无束。也正是这份自由深深吸引了孟凡岳,理工科的他内心同样纤细复杂,尺八,成了他宣泄情感表达自我最好的方式。

对于初学者来说,只有5孔的尺八吹奏难度极大,有些音需要掩半孔、四分之一孔、甚至八分之一孔,并配合管身的俯仰才能准确发出。甚至还有用腿堵住下方风口的发音技巧。偏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而孟凡岳似是有某种天赋。师难寻,他便自己在网上摸索吹奏方法,一支曲子听几遍便能吹个大概。他还在青岛找到了几位志同道合的乐友,虽说形单影只,却也颇有古时两三文人雅士,琴棋书画诗酒花的味道。

执着追艺

自己动手做一支

由于制作尺八的选材考究、工艺复杂,好的尺八多是从日本进口而来,价格往往都在万元以上,即使是练习用的树脂尺八也要近千元。从小爱好手工的孟凡岳便生出了个念头,何不自己制作一支?不懂日语的孟凡岳愣是在日本网站上找到了尺八的尺寸图,用CAD绘制了图纸,制成模具。利用工作之余开始了他的尺八制作之路。

制作尺八,竹材质地、歌口角度、内壁填充、开孔位置与大小,每一个细节都影响着成器的音准音色。尤其是内壁,竹管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笔直,不仅对于弧度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还需要打磨光滑。由于全部流程都需要手工完成,因此在狭小的空间内,用锉刀与磨具作出完全符合标准的内壁,既需要大量的实践,更需要工匠近乎偏执的耐心。

对尺八制作毫无经验,全凭自己摸索的孟凡岳只能边吹边磨,在不断地失败中改进着自己的模具。经过几年的积累与研究,2015年底,孟凡岳终于在耗费了无数根竹材后,制出了自己的第一支尺八,音色与音准皆不逊于日本工匠的作品。

收获信心的孟凡岳一发而不可收,制作技艺也愈发地纯熟自如。即使这样,只能利用业余时间的他,做一支尺八也要花费近3个月。

不久,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传统竹制尺八在选材上极度挑剔,竹制尺八不仅成本高,而且难保存,很容易开裂。目前尺八制作在中国还属于高端技艺,许多人想学习尺八却又望而却步,除了演奏的难度,更在于乐器的价格。

孟凡岳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学的专业似乎有了用武之地。他根据日本最优质尺八的竹材密度结构,结合仿生学研发出一种复合材料,既和传统竹材的结构相近,保证了音色的纯正,坚固耐用,还极大地降低了成本。

对孟凡岳来说,他希望有朝一日,每个尺八爱好者都能轻松拥有一支优质的尺八,亲身体味这门古老乐器的魅力。这便是他,一个理工男普及尺八的方式。

孟凡岳从不把自己归为匠人。他总说自己是潜龙勿用,只有潜得够深才能一飞冲天,而没有做到极致就不能拿出来张扬。他也同样期待着某一天,能用自己的方式让这项曾经失传的乐器在故土重新焕发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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