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了，儿子你在哪里？

72岁的华斐在说起自己48岁的儿子时，老泪纵横。她当年生了儿子后，由于工作太忙，只能求助于老人帮忙看孩子。在母亲与公婆之间，她希望由母亲带，可丈夫却坚决不同意，希望自己的父母带。爷爷奶奶自然站在儿子一方，他们考虑，一，亲家母的小儿子才8岁，再让亲家母看，觉得看不过来；二，作为长子长孙，爷爷奶奶应该责无旁贷地担起这个责来；三，觉得儿媳妇没经验，不放心她带。就这样，华斐在儿子10个月的时候，万般无奈地把孩子交给了公婆。

谁知，儿子自此与爸爸妈妈形同陌路。近日，华斐向我们讲述了她的故事。

●讲述人：华斐，女，72岁。

儿子，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在哪里？我们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盼着你能早日回家来。

为了你，为了咱这个家，我放弃了天津优越的生活环境和中学教师的工作，来到青岛进了一家企业。住的是年久失修、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筒子楼，每月工资少拿好几千块。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对我来说，住房有个栖身地儿就行；钱不多，我可以出去挣。企业垮了，我在一家私立学校干到快60岁。你爸身体一直都不好，又生性木讷寡言，我不愿给他太大的压力。可我俩最牵挂的人还是你……

我的儿子，我却没机会抚养

儿子，其实当年我是极力反对把你送青岛的。那时我在天津工作，父母在唐山。我工作负担很重，加班、出差是常事。姥姥还年轻，她很愿意帮我带你，再说天津离唐山又近，我去看你也方便。可你爸死活不同意，非要奶奶带不可。奶奶在青岛。姥姥看我哭，安慰我说：“孩子，放手吧，等你再有了孩子，我帮你带。 ”1970年底我和奶奶把你抱来了青岛。

你想象不到我离开青岛是怎样撕肝裂肺的痛。之后一直到1984年我先后6次来青岛，希望接你回天津。可一提“接你走”，爷爷奶奶就找借口阻止我。我好话说尽，无济于事。实在不行，我采取最古老的办法，跪地上求他们。老太太急了：“你这哪是求我，纯粹是折我的寿，恨我不死啊！ ”当时你才4岁，竟指着我的鼻子骂：“奶奶你别哭，我不会走的。你一来就惹我奶奶生气，你滚！ ”我实在忍不住给了你一巴掌。这下可了不得，奶奶立刻冲上来要跟我玩命说：“你敢打他，你打他就是打我，来吧我给你打。 ”说着就往我身上撞。我上火了，夹起你来就要走。你二叔和我动了手，我打不过他，家里没有一个人帮我。你爷爷搬来了救兵，一个街道的干部企图说服我不应该为接孩子惹老人生气。说什么要是我，这孩子我就不接，我不客气地顶了他。含泪拿包上了火车，我从青岛一直哭到潍坊。

三家人挤在一起，矛盾不断

你没有青岛户口，马上要上高中了，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你爸，同意接你来天津。我给你联系了当时最好的学校。就是离家太远，你和你的妹妹都住校。谁知你刚上了一个月的课就独自跑回青岛。几天以后，你四叔拍了电报，我们才知道你回了青岛。

“不是我们不给你儿子，是你没本事把他留住，这怨不得我们吧。 ”爷爷奶奶的话，我听了无话可说。这时，你爸对我好言相劝，让我跟他回青岛。当时国家规定孩子的户口要跟母亲，你没有户口升学，就业都成问题。爷爷、叔叔、姑姑都接连不断地劝我回青岛。我被你爸和他的一家人说动心了，决定回青岛。

1986年3月我们正式来青岛一家运输公司报到。我被分到公司下属的职工学校任教。没地方住，我们只好和你奶奶、二叔家，挤到一套小房里。初来乍到的我什么都顾不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中去，经常就睡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有一天晚上我下了晚自习回来，你妹妹在哭，原来是你奶奶指责我时，你妹妹说了她。等你爸回到家，他揪住你妹妹就打。你妹妹身上一条一条的紫印，一直在哭。这么打我的女儿，全家没有一个人阻拦。我也失去了理智，你二叔又和我动了手，真是鸡飞狗跳。第二天我还得照样上班、上课，从此“战争”不断升级。

20年，你没踏进过家门

后来单位给分了间筒子楼。虽说简陋，但毕竟是自己的家。我又恳求爷爷奶奶让你过来，咱们一家四口住一起，结果他们以上学远、房子小、你不习惯为由阻拦。就这样，近20年你没踏进我这个家。也只有在你爷爷奶奶相继住院，我俩交接班时能碰上。那时我每次和你交接班，看见你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可是，两位老人出了院，我又很少见到你。我下定决心努力工作，直到现在我在老年大学、在文学社、在国学堂、在合唱团都有事情做。虽然很充实愉快，但代替不了我对你的昼夜思念。后来，奶奶在医院拉着我的手说：“大飞妈，我对不起你！”你三叔两次对我说：“大嫂，我替我的爸妈向你道歉！ ”尽管一切都为之已晚，可对我多少有些许的安慰。

儿子，爸爸妈妈想你，快回来吧！

现在该轮到照顾你爸了，他经常住院。去年，我住的筒子楼要拆迁，国家给了150多万。你的几个舅舅一致让我拿上一半的钱回唐山。我很留恋魂牵梦绕的故乡，可我不能回去！我怎忍心丢下你那都80岁、又体弱多病的爸爸。我念他在文革期间给我的关爱；我念他50多年来和我的相濡以沫；更念他在没有我的日子里难以承受的孤苦伶仃。现在唯一关照我们的是你的四叔，当年就是他积极主张送你回天津。

去年八月十五是你爸的八十大寿。我们不愿惊动朋友，只有我陪着他。我看出了他的不快。临近中午有人敲门，进来的人，手提蛋糕祝他生日快乐。原来，是我们在北京的10岁外孙从网上给你爸定的生日蛋糕，上面写着“祝姥爷生日快乐”，我这才看到你爸微微露出点笑容。一会儿，手机响了，他看到手机上的画面开心地笑了。我一看是小外孙获得中央音乐学院小提琴七级证书的画面。他小心地从蛋糕边缘切，生怕切掉中间几个大字。这才为他的生日添了点快乐。我俩谁都没敢提起你，因为我们伤心伤不起了。

现在唯一使我得到安慰的是：这些年我的亲友、老师、学友、文友、歌友们给予我的关爱。甚至有的都帮我照顾你爸。我现在才知道，我的爸爸交的三个朋友都是山东人。他曾和我说过：山东人实诚。我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你能回家！你一个人在外居无定所，你的一切我毫无所知，你的手机我打不通。我和你爸的手机号码没变。儿子，快过年了，回家吧！我们想你啊！ 文：华斐

华斐讲述完了她的故事，沉默了几许，“我性格也有急噪的一面。当年和公公婆婆住得远，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沟通的机会很少。见了面，一遇到说不通的时候，我常常是起身就走，那次不由分说夹起孩子就走的举动，客观上激化了矛盾。这说明我在与长辈的沟通上，方式方法不得当。”她对自己的反思一如她的性格，直爽而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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