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百年风雅说世家 □雷雨

百年风雅》作者:刘宜庆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看到青岛刘宜庆兄的《百年风雅》,细说近现代以来的八个文化世家,想起一段旧事来。二十年前,孔庆茂兄热心张罗引线穿针,说是要搞一套文化世家的丛书。当时罗列的有翁同龢、陈寅恪、梁启超、冯友兰、钱锺书等,孔兄是《钱锺书传》作者,他写钱家,分派我写常熟翁家。当时是与北京一家出版机构说好的,谁料风云突变,停止合作。无奈之下,我与素未谋面的长江文艺出版社周百义先生联络,他看过部分书稿后,立即回复,可以出版,并且很快寄来了出版合同,这才有了2000年的这套文化世家丛书的流布传播。此后,就世家的图书,摇曳生姿,群莺乱飞,很是繁盛,给人以眼花缭乱之感。

世家这一说法虽然最早出自《孟子·滕文公》,意指门第高贵、世代为官的人家,但大家印象至深的还是因为司马迁的《史记》中“世家”这一文体。最早的世家如春秋时期的晋国六卿:赵氏、韩氏、魏氏、智氏、范氏、中行氏,其中韩赵魏三家最终打败智氏,三分晋国,入选《史记》世家之列。因《史记》影响之大,如《孔子世家》《晋世家》《楚世家》《吴太伯世家》《陈涉世家》《留侯世家》《绛侯周勃世家》等,广为人知。魏文帝曹丕时的吏部尚书陈群创议的九品中正制开始,所谓名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阀阅世族,四百多年几乎垄断了上层权力,一直到武则天时代才逐步打破这一官场垄断,让寒门士子有了一展才华的机会。欧阳修撰《新五代史》亦著《列国世家》。岁月更迭,语义演化,后来也泛指世代贵显的家族或大家,《汉书·食货志下》:“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而颜师古则说:“世家,谓世世有禄秩家也。”梅尧臣在《川上田家》一诗中提到:“醉歌秋草间,颇与世家寡。”因世家而来,也就有了家世、世系、世居、世交、门第等说法。刘鹗的《老残游记》中出现了“科第世家”,曹禺的《北京人》则有了“读书世家”,小说家陆文夫有一小说,就叫《小贩世家》,“小贩而称世家,有点不伦不类”。

刘宜庆参考了大量资料,搜求爬梳,呕心沥血,遴选了胡适、陈寅恪、黄炎培、张君劢、费孝通、钱玄同、邓稼先、朱希祖等八个世家,详略有序,娓娓道来,从这些家族的往事风云中折射国家的沧桑巨变,从这些在不同领域做出过卓绝贡献的文人士子身上归纳家风传承,从这些世家的变迁兴衰中沉吟人情世故,从辨析订正似是而非的家族传说中正本清源,从不无杂乱芜杂的文字瀚海中删繁就简,令人有一册在手眉目清秀物有所值的踏实。

刘宜庆说到的陈寅恪家族,世人多知为义宁陈家,殊不知,这陈家父子与南京也颇有渊源。陈三立的散原精舍就在南京秦淮区的头条巷,而陈家兄弟中的陈方恪,当年经常听宋词先生提起他们往来交游的种种往事,但对陈方恪究竟家住何处并不清楚,刘宜庆把他从城南饮马巷搬到城北四卫头54号再迁牯岭路26号,订正得清楚明白。刘宜庆关于朱希祖家族虽然简略,但是朱偰的一生遭际,颇多笔墨,朱偰面见彭冲的日记,都是很有意思的立此存照。刘宜庆对黄炎培家族中众多子女提要钩玄的介绍,也很令人称道,却原来,黄孟复的成长进步不无黄竞武的影响,而黄竞武则是被汤恩伯的手下活埋的啊。张君劢的妻子王世瑛与郑振铎这位西谛先生还有着一段往事,而杨绛是费孝通的暗恋对象,费孝通的哥哥费振东、费青却原来也并非等闲之辈啊。钱家人才辈出,开枝散叶,刘宜庆笔下的钱家则是钱玄同这一支脉,既浓墨重彩钱玄同钱三强父子的光彩华章,也直言钱稻孙的曲折人生,并不曲言掩饰,支支吾吾。

家国旧情迷纸上,兴亡遗恨照灯前。回首家族往事,并非完全是夸饰炫耀拾人牙慧,更不是津津乐道于秘辛掌故以助谈资,而是要彰显文脉缕缕,鉴往知来,昭示后人从中汲取积极进取的昂扬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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