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莱芜有缘

□李 皓

我出生在胶东半岛平度市东北部山区的一个小山村，那方水土一直养育我到十八岁。常言道：故土难离。可四年面壁苦读，大学毕业后，我却踏上了距故乡三百多公里之遥的莱芜这片热土工作。虽然它是毕业分配时由于自己的孤陋寡闻所导致的一个“错”，可时隔多年，今天细细想来，这或许是冥冥之中上苍早已安排好的一个“缘”。

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一九八四年夏天，我在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修业期满，等待分配。本来有希望留省城工作的，可由于毕业论文通过得很顺利，我利用省出来的时间到首都北京玩了五六天，当我再回到济南时，去向问题就风云突变不遂人愿了。无奈，只好写信与当时担任莱西县委副书记的伯父联系，寻求他老人家的帮助。伯父回信告诉我：“你要求回莱西吧，我设法给你安排工作。”

原来的平度县和莱西县虽然是邻县，但却分属潍坊和烟台两个地区，按照计划经济时期的大学毕业生分配原则，凡是省直分配走不了的，一律回本地区参加二级分配。恰好这一年山东大部分地区实行市管县制度，平度和莱西同时划归青岛市管辖，我回青岛参加二级分配是有希望到莱西工作的。我回信同意伯父的意见。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通讯非常不便。伯父的“具体指导意见”我还没收到，毕业分配指标就下来了。留给我们选择的时间很短，见指标上有“莱钢 1人”，我想这“莱钢”不就是“莱阳钢铁厂”嘛，莱西与莱阳很近，我索性参加这个一级分配算了，这样也就不用再费二遍事了。可“派遣令”发下来后，我却傻眼了：这“莱钢”怎么成了“莱芜钢铁厂”啦！那时候的莱钢在圈外的知名度还不像现在这么大。

报到日期是限定的，计划经济时期的指令是很难更改的。就在伯父那边一次又一次地到县教育局打听我是否到了莱西时，告别济南的我，已经把行李和书本打包办了托运，买票乘上济南到莱芜东的火车了。

火车像老牛般地一路爬行到徐家庄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下了车，跟在一位接探亲妻子的丈夫的自行车后边，步行数里到了莱钢，那突突冒着黑烟的高大烟囱，那石垒到顶的低矮房屋，与省城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照，让我顿时有了一种被发配戍边的感觉。在西冶村的一家肮脏的小旅馆里住下，忍受着蚊虫的叮咬，我为自己的无知和前途流下了酸楚的泪水。

报到后，几经周转，我被分配到莱钢一中工作。天天吃住在菠萝岭上，饭后漫步于“长安街”（这是我对莱钢机关那座不大不小的办公楼前的那条东西街的戏称）头，我想：地处荒郊的莱钢如此“破败”，县城驻地的莱城总会好些吧！可随同事进城赶会，目睹的却是“一条马路一盏灯，一个喇叭全城听”的“辉煌”，我彻底地对莱芜失望了：与故乡的县城相比，莱城简直就是个乡村小镇啊！

伯父是个打革命年代过来的人，对于我在信中的“诉苦”，他老人家来信鼓励我“好男儿志在四方”。想想同年毕业于原曲阜师范学院政治系、仅大我半年多的伯父家的堂姐却分到了省城的山东教育社工作，我只好认自己命苦，万般无奈地静下心来埋头于工作。

如今的好多外地人都夸“莱芜人很能”，事实是莱芜人就是很能！就在我追随着爱人的脚步，由莱钢调进莱城工作的那一年，莱芜的决策者们迈开了城市改造的步伐：老城关路进行拓宽改造。自那以后，莱城的改造步伐就一刻也没停止过，以至于当时在教育系统工作的我，在国庆四十周年大庆之年，情不自禁地挥笔写下了《天翻地覆弹指间——“半个莱芜人”心目中的莱城》一文，发表在当时创刊才一年多的《莱芜市报》上。

现在的莱芜，已今非昔比：城建规模越来越大，林立楼房越来越高，四通八达的道路越来越宽，城市居民的日子越过越富裕……事业家庭都还算如意的我，这时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另谋新枝”……

夜不成寐的时候，我暗自思忖：我虽是平度人，但我的母亲是莱州人，我的伯父一家人又大都在莱西工作，莱芜的“莱”与莱州、莱西、莱阳的“莱”都是同一个字，莫非它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一查史料，果不其然。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引旧说云：“公元前567年，齐灵公灭莱，莱民播流此谷，邑落荒芜，故曰莱芜”。这其中的“莱”指的是当时位于现在胶东半岛一带的“莱子国”，而当时的“莱子国”可能就包括现在的莱州和莱阳、莱西的地盘。也就是说，两千多年前，胶东就向莱芜这边移民了，如今的莱芜人，肯定有一部分是胶东古“莱子国”的后裔。

而同在公元前567年，齐灵公在驱“莱民”“邑落荒芜”的同时，也曾令牟子国的贵族迁移至现在的烟台福山一带。牟子国的古都遗址在今钢城区辛庄镇的赵家泉村，而现在的烟台福山一带同样也留有牟子城遗址。这说明胶东烟台一带同样有古“牟子国”的后裔，而烟台栖霞市及其周边的牟姓人家很大程度上或许是古“牟子国”的“正宗传人”。

齐国文化研究院的宣兆琪院长在其《齐文化通论》一书中也有如下一段话：“公元前567年，齐灵公灭莱子国后，莱人分化为两支，一支迁徙到今天的龙口滨海地区，另一支迁至今天的淄川、博山的交界处，因其地杂草丛生，是一片荒芜之地，故名莱芜。”这段话所指的莱芜位置虽然不很确切，但一定程度上也能说明莱州与当时的“莱子国”有一定的“亲戚关系”，因为现在的莱州、莱西与龙口距离都不远。

一部分迁徙，一部分留守，莱芜和胶东，早在两千多年前就相互来往、互为融合了。我或许是两千多年之后上苍有意安排的当该“邑落荒芜”的“莱民”，天降重命于我，有意不让我这个平度人回到生我养我的故土、回到父母的身边平平安安地度过自己的一生。我是肩负使命，替列祖列宗前来探望莱芜的“莱子国”老乡来的；我是接受指派，到先辈们洒过汗水和热血的这片热土上耕种来的！如此想来，我便觉得来莱芜工作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缘”了……

与莱芜有缘，我找的对象是地地道道的莱芜人；与莱芜有缘，儿子自娘胎里出来方方面面均打上了莱芜的印记；与莱芜有缘，我将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挥洒汗水，直至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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