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不侮贫 强不执弱 《墨子》的和谐观

◇翁礼明

《墨子》是记载春秋战国时期思想家墨翟的言论和墨家学派思想资料的文集，由墨翟的弟子及再传弟子记录和整理而成。墨子的思想学说内容丰富、博大精深，包括政治、军事、哲学、伦理、逻辑、科技等方面，《墨子》是墨家学派学问、思想和理念的系统化、精细化的理论表达。墨家的政治伦理学说集中体现了社会下层民众的社会期待和利益诉求，其兼爱、非攻、节用、尚贤、非命、非乐、亲士等思想主张深切地表达了墨子追求社会和谐的政治理想。墨子为平民百姓仗义执言的行为具有重要的思想价值，成为历代政治精英治国安邦重要的思想资源。

人际关系：兼爱与交利

墨家学说是从小生产者的立场出发对社会政治生活和伦理规则进行系统思考的理论体系。墨子认为春秋战国时期恃强凌弱的诸侯征战导致了礼崩乐坏、民不聊生，其根本原因在于利己主义成为当时的主流社会意识，人与人之间没有形成无差别、无等级、不分亲疏之爱。墨子说：“当察乱何自起？起不相爱。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谓乱也。子自爱，不爱父，故亏父而自利；弟自爱，不爱兄，故亏兄而自利；臣自爱，不爱君，故亏君而自利，此所谓乱也。虽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父自爱也，不爱子，故亏子而自利；兄自爱也，不爱弟，故亏弟而自利；君自爱也，不爱臣，故亏臣而自利。是何也？皆起不相爱。”（《墨子·兼爱上》）很显然，墨子不认同儒家建立在礼制基础上的仁政爱民的思想学说，因为儒家的仁爱是以血缘亲疏为标准的等级之爱，而墨子提倡的是社会成员之间无差别的普遍之爱，即墨子所说的“兼相爱”。“兼相爱”意指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博爱，君臣、父子、兄弟之爱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人伦之爱。因此，墨子旗帜鲜明地反对强者欺凌弱者，富人侮辱穷人，深切地反映了下层民众对和谐社会的生活憧憬，具有历史进步意义。

然而，兼爱作为一种社会伦理主张对社会成员是没有约束力的，在弱肉强食的社会，兼爱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景。墨子作为一个平民思想家当然深知政治统治者、贵族和富人都很难接受“兼相爱”的伦理诉求，于是墨子提出“交相利”的政治主张。墨子意识到利己主义的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按墨子逻辑，既然每个人都是自利的，那么“利益”则可以作为相互交换的筹码。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则可以在利益交换过程中得以实现，“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墨子·兼爱中》)墨子认为，人具有天然的社会性，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共同的利益，共同的利益诉求产生共同的目标，而实现共同目标的方式只能是合作。在合作过程中既可以自利也可以利他，因此，“兼相爱”的社会目标需要“交相利”的操作模式才能得以实现。任何“杀彼以利我”“亏人以自利”的行径都是损人害己的愚蠢行为。

国际关系：非攻与自卫

虽然墨家学派认为兼相爱、交相利可以有效地避免利己主义泛滥成灾，为和谐人际关系的建构提供了政治伦理方案；然而恃强凌弱、以大歁小的现象不仅发生人与人之间，也发生在国与国之间。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周王朝势力的逐渐式微，诸侯国之间对土地、人口的掠夺成为一种常态化的生存方式，所谓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都是由血腥征战而赢得的“威名”。春秋战国时期不讲道义、没有伦理的征战，严重损害了人民的根本利益；无义之战成为最大的人间灾难，平民百姓被统治者绑上战车，成为他们掠夺土地、财富的工具。孔子、孟子、墨子等有识之士都为阻止战争做出了极大的努力。

墨子以“非攻”的旗帜，坚决反对任何侵略性战争。墨子强烈谴责以掠夺为目的的不义之战，他不仅揭露和批判战争发动者的罪行，而且认为战争是凶事，不仅给别人制造灾难，也为自己埋下祸根。“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诸侯则不然。将必皆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卒伍，于此为坚甲利兵，以往攻伐无罪之国。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攘杀其牲口，燔溃其祖庙，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墨子·非攻下》）墨子尖锐地批判了诸侯强国入侵弱小国家杀人越货的残暴行径：割人庄稼、伐人树木、毁人城郭、塞人沟池、夺人牲口、焚人祖庙、杀人百姓、掠人宝器。在墨子看来这种为了满足自己的政治野心和人性贪婪而发动的战争是最大的不义，因此墨子主张国与国之间和平共处，反对武力相加。墨子希望统治者“视人之国若己之国，视人之家若己之家，视人之身若己之身”，（《墨子·兼爱中》）很显然，墨子的倡议具有理想主义色彩，对拥有资源和权力的统治者而言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于是墨子提出弱小国家联合抗击诸侯强国的政治构想，并寄希望于发展科技力量来保家卫国，墨子还身体力行以自己卓越的知识和能力达了“止楚攻宋”的目的。墨子“非攻”的政治主张与平等博爱的人道主义精神相契合，具有现代政治学意义上的普世价值。

墨子家派从平民立场出发，希望社会道义成为维系人际关系和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以兼爱来消除人际关系中的弱肉强食，以非功来消弭国际关系中的恃强凌弱。并祈望以兼爱、非攻来实现社会的和谐稳定，虽然具有理想主义色彩，但墨家学说毕竟为社会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政治愿景，对后世政治文化产生了不可估量的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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