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驮白菜进城的日子

小时候听大人说起青岛北岭，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座朦胧的远山，影影绰绰，在缥缈的云烟中忽远忽近。便会问母亲：“北岭有多高？ ”母亲总会叹口气说：“问你哥，没见他每次回来都要累得昏睡好几天？ ”长大了才知道，北岭只是青岛的一个小山丘。北岭山旁边有一条郊区通往青岛市内的主要交通——四流南路。这条路依着北岭山的走势，往南走有一个约1000米左右的上坡和1500米左右的下坡。这一上一下给进入青岛的郊区农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住在即墨。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入冬后，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一个大冰箱，山冻得在颤抖，河冻得僵硬。过冬取暖是母亲的一块心病。那时村子给每户社员留了几分自留地，用来种蔬菜。印象里我家的自留地每年种二三十颗大白菜，但却很少端上餐桌。因为这些白菜是母亲用来换煤过冬的。青岛市民尽管用煤也需要煤票，但也有烧不完的存煤，所以骑着自行车、拉着小推车，驮着白菜走北岭、进青岛换煤就成了哥哥每年的艰巨任务。

那年第一次去青岛是深秋时节。那天，母亲会早起给哥哥准备好水和干粮，帮着将白菜搬到小推车上，哥哥便早早上路了。开始只觉得脚下生风，慢慢地脚步便慢了下来。等走到北岭的上坡处，腿像是灌了铅。十几棵白菜变成了一座泰山，压在后背上喘不过气来。等到达最高处，哥哥大汗淋漓，胸口像塞了一块面团，透不过气来。稍作休息后便准备下坡。都说上坡容易下坡难。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哥哥将车身后仰，被动地被小推车带动着往前跑着，双眼紧张地注视着前方，一千五百米过后，小推车安全着陆，哥哥却出了一身冷汗。一车白菜换来了两袋煤，冬天便暖了。

第二次去青岛是春节前，母亲再从地窖里拿出储存好久，舍不得吃的大白菜，用麻袋装好，绑在自行车两侧。这次是将白菜换成钱，回家好过年。哥哥说，骑自行车爬北岭坡和拉小推车略有不同，上坡逆水行舟，下坡一泻千里。所以需要爆发力和较好的车技。记得有一次往回走的路上，带的干粮和水都已吃完。浑身的饥饿感使他乏力地瘫坐在路边，摸摸口袋里的钱，舍不得动一分。幸亏遇到一个路人，给了他一包饼干，他才有力气回了家。当哥哥从口袋里掏出被汗水浸湿的一把钱时，母亲的眼泪浸湿了眼眶。一车白菜换来的钱，让春节有了喜庆。

四十年过去了，即墨已变成了青岛的一个区。旧村改造已经让老百姓住上了有暖气的房子。煤，这种生活必需品已在人们的生活中消失了。用大白菜去青岛换煤也已成了历史。四流南路还在，北岭山还在，但不再是车水马龙，因为进入青岛的主干道已有三四条。人们出行不再以自行车为主，公交车、私家车、地铁成了主力军。

如今我就住在离北岭山不远的小区里。站在山顶，俯瞰四流南路上的北岭坡，北岭山仿佛变成了一个分水岭，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分水岭。

（作者原名张丕霞，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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