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御史郭琇一次改变人生的“诫勉谈话”

郭琇

□庞惊涛

读史而鲜有不知郭琇其人者。郭琇是清初政坛上响当当的人物。他清正廉洁，不畏权势，参河道总督靳辅、参权臣明珠和其党徒余国柱、参康熙红人高士奇，以此名动天下，被誉“铁面御史”。

但鲜有人知道，郭琇初入官场时，却是一个贿通上权、逼榨乡里的贪官。

郭琇三十三岁中进士，四十一岁放吴江县令。盖江南膏腴，财税重地，吴江县在时任江苏巡抚余国柱眼里，就是一个发财敛货的宝地。于是他公然向吴江县在内的属地官员们索贿，收来的好处，一部分又敬供给他的政治靠山明珠，以保仕途顺畅。

作为吴江县令的郭琇，对余国柱的索贿要求是无法抗拒的，迫于压力，他只有将余国柱的贪欲转移到地方百姓身上，尽管郭琇本人并未从中截留好处，但老百姓仍然免不了给他一个“贪官”的坏名声。

如果不是理学名臣汤斌的出现，郭琇终其一生，可能就是个贪官，甚至可能因贪腐而落得身败名裂。

汤斌是个清官，接任江苏巡抚之后，对前任余国柱在江苏的贪腐之名以及造成的危害早有会心。他经过调查了解，认为郭琇在一帮“贪官”中，为人和履职能力都还不错，至于百姓口碑不好，责任似也不全在他。只要郭琇能正确对待，改过自新，尚是可用的能人好官。

于是，便有了一场汤斌和郭琇的谈话。

以一省之总督，召县令谈话，而且相当于“留用察看”的“诫勉谈话”，郭琇不会感受到这次谈话的严重性和随之而来的压力。历史没有为这场“诫勉谈话”留下更多细节，但效果却是很明显的，主要原因并不仅在于汤斌的谈话技巧，而在汤斌自身作为“理学名臣”的人格魅力和坚持“豆腐汤”的清廉本色对郭琇产生了正面的鉴照，同时，汤斌应该也给予了郭琇“如何面对上级敲诈而坦然拒贿”的方法论，加之郭琇对吴江受困于“逼贿”而打不开工作局面早有感慨，所以，这次“诫勉谈话”实则是汤斌帮助郭琇痛下决心。

从情感、名节而至现实需要，郭琇痛感自己必须和过去作个了断。在省城接受了汤斌的“诫勉谈话”之后，回到县衙，即喊来下属及一班衙役，吩咐将公堂擦洗一新，表明自己“改过自新”的心志，并宣布“以前的郭琇不在了”，“各位也要好自为之”。京剧《郭琇洗堂》对此场景，有很细腻的表达，并申“以史为鉴，反腐倡廉”之大义。

郭琇此举当然不是作秀，从他后来的为官表现和民间评价来看，他确乎做到了“改过自新”，为政清廉。不仅对自己高标准，对下属也严要求。他三令五申，严管属下，杜绝索贿受贿，政绩显著。后来经汤斌推荐，郭琇被提拔为江南道监察御史。《清史·郭琇传》评价他的吴江政绩，不可谓不高：材力强幹，善断疑狱。征赋行版串法，胥吏不能为奸。居官七年，治行为江南最。

然而，发现、训诫并帮助郭琇完成人生“蜕变”的千里马汤斌却并未得到好下场：以陶元淳《上总宪郭公书》所云，汤斌当是被明珠党谗害致死--故睢州汤公秉正嫉恶，深触小人之忌，卒以谗死。

《清史稿》记汤斌死后康熙的态度颇有意思--“斌既卒，上尝语廷臣曰：‘朕遇汤斌不薄，而怨讪不休，何也？’明珠、国柱辈嫉斌甚，微上厚斌，斌祸且不测。”对汤斌作为直臣的死因说得再明白不过。只是康熙身在局中而不自知，颇让人不解和失望。

作为汤斌一手提拔起来的言官，郭琇虽然在历史上暴得大名，但在当时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明珠党羽总在寻找机会反扑。很快，郭琇便遭到诬陷而罢官回乡。康熙五十四年（1715）三月初七，郭琇病逝于老家山东即墨。《清史稿·郭琇》对其人其行有一句感叹：“直道难行，不其然哉！”

然则耿直有错吗？从汤斌而至郭琇，直臣的本色如此，他们没有错。从后来雍正将汤斌入贤良祠即可看出，庙堂和时代，都是需要这样的直臣的。如果一定要说错，错的或许是那个不善保护和褒扬清官直臣的制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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