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调委：挂牌半年，咋不开门（一）

独子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让刘老汉几乎挪不动脚。看着越走越远的棺木，孩子走了“医院也做了赔偿”可他心里的疑团却一直未解，谁能明白地告诉他，孩子到底是怎么走的？从最初的救助到悲剧的发生，巨大的落差让原本的感恩变成质疑甚至责怪。虽有了一份协商的赔偿协议，但白纸黑字的背后却是双方仍在持续的相互抱怨。这是近日发生在青岛某医院的一出医疗纠纷。因为缺第三方调解平台，矛盾缺少缓冲，看似解决了的问题仍埋藏着许多怨怒。

对于医患双方都迫切期盼成立的第三方医患纠纷调解委员会，在青岛其实早已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或许从2010年就应该存在的它，却至今未能启动。“出力不一定讨好，这个活真是很少人愿意干。”即墨、开发区是本市先尝鲜成立医调委的两个区市，但两个区市医调委的负责人异口同声给记者这样说。

现实 没人赢的纠纷，从“亲人”变成“敌人”

今年60多岁的刘老汉是日照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唯一的儿子前几年查出患有重大疾病，几年治疗只是暂缓了病情却没能治愈 。上个月儿子在家中再次突然发病，家人陪着来青求医 ，治疗的过程一波三折。第一次手术后医生说手术成功，一家人大喜。可当家人还没从这高兴劲缓过来的时候，儿子的病情却突然恶化，医院接连两次进行紧急手术 ，也没能抢回一命。从大喜到大悲巨大的情感落差让一家人一时无法接受。对于重症监护室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是很懂，但他们想弄明白，为什么手术宣布成功了人却走了？手术前医院言语中的承诺没有兑现，想要个说法专家们却为何选择了避而不见？

对于这例病例，院方也有一肚子委屈。医院一位负责人说，为了救治这名患者，科室几乎所有的专家齐上阵，了解到患者家庭贫困还发动捐款。第一次手术确实是成功的，但是因为患者病情严重，术后出现病发症，虽然医院对此进行了能做的所有抢救工作。可悲剧还是发生了 。让医生同样难以接受的是，当他们站在手术台连续经过十多个小时抢救后，出来要面对的却是追问、质疑甚至责怪。“医疗技术发展到今天还远没有达到包治百病的程度，医生也不是神仙可以起死回生，但我们的患者家属往往接受不了手术失败，即便他们已经签了手术同意书，了解了手术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医院负责人无奈地说，患者可以走医疗鉴定，可患者不同意，集结亲属到医院讨说法。

刘老汉说，听到孩子出事后家里人赶到医院，但他们从没想过要闹事。“走医疗事故鉴定我们不知道怎么弄，出了事医院一推，让我们自己去找，这态度我们接受不了。”

僵持对双方都是败局，双方最终协商达成了一份协议。虽然纠纷看似解决，但埋在心里的怨气对本就紧张的医患关系无疑又是一次伤害。

急需 医患之间急需一个矛盾“缓冲带”

像刘老汉遭遇的医患纠纷只是众多医疗纠纷中的一例。近几年，接连发生了多起震惊全国的医疗事件，虽然其中还有多起事件都未有定论，但是对于医患关系的影响早已造成。

去年5月，贵阳一名两岁先天性心脏病女童在贵州省人民医院接受手术后次日死亡 。女童家属报警，调取ICU 病房的监控视频得知小孩死前遭到护士猛扇耳光；还有“新生婴儿保温箱烤死”、缝肛门等等事件的发生，虽然事情有的还没有定论，但是每次事件曝出后，都引发了网上对于医院、医生言辞激烈的谩骂。

这种对医院、医生的不满情绪也引发了多起恶性伤医事件，其中最轰动的是去年10月浙江省温岭市的患者杀医案。事发后，医院数百名医护人员自发组织抗议，中国医师协会、中华医学会、中国医院协会、中国卫生法学会联合发表声明，呼吁全医疗行业、全社会动员起来，对“医疗暴力零容忍”。接连发生的恶性伤医案让医务从业者抱怨声也很大。

“随着生活水平提高，人民对医疗水平要求越来越高，而医疗技术发展又难以匹配的眼下，医患纠纷的产生不可避免。产生医患纠纷时，无论是一边倒的责骂医生，还是声讨患者和家属，对于解决纠纷都没有帮助。”青岛某三甲医院的副院长给记者说，基于维稳要求有的部门在医患纠纷发生后，就要求医疗机构尽快赔钱了事。这种“和稀泥”的做法无法真正解决医患纠纷，反而使得医患互相猜忌和敌视，助长不正之风。

“现在急需一个第三方调解平台，给医患矛盾一个缓冲带，不仅是息事宁人而且要真正化解矛盾。”青岛某三甲医院的副院长说，如果有一个独立的第三方调解平台，能够严格遵守法律程序，公平公正地解决医患纠纷，医患矛盾才不会积小成大。

问题 解决医患纠纷有三条路，为何感觉无路可走？

之所以急需一条新的解决医患纠纷的途径，也是因为眼下我国目前医疗纠纷解决的途径，医患双方都并不满意。据了解，目前我国解决医患纠纷主要有三条途径：一是医患双方自行协商解决；二是卫生行政机关调解解决；三是直接向法院起诉。三条途径可选，可当医患纠纷发生时，为何对于有的患者来说却感觉无路可走呢？

山东瑞康律师事务所肖兴国主任在从事律师行业之前也从事过医生行业，因为医学和法律同时都具备专业知识，他代理过很多起医疗纠纷的案例。对于目前三种医患纠纷的解决方式他分析说，第一种医患双方自行解决的方式没有规范的标准可掌握。而且因为对医学知识掌握的不对称，家属对于患者病情的不了解，作为医患纠纷对立的双方，家属很难相信医院的说法。

第二种方式是找青岛医学会进行医疗鉴定，然后由卫生行政机关调解解决。由于医院隶属于卫生行政部门 ，这种“父子 ”关系自己给自己定责的方式，也难让患者及家属认可。

相对于前两种方式而言，第三种方式是客观公正的，那就是向法院起诉，申请司法鉴定。现在越来越多的患者开始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但是还是有更多的市民不愿意打官司。“走司法程序确实要相对麻烦一些，尤其是司法鉴定这一块。”肖兴国律师说，司法鉴定首先需要一定的费用，由申请者先行垫付，而且即便是交钱了鉴定也不是很快就出结果，有时光受理就需要挺长时间，而且鉴定完了以后，法院审理也需要时间。耗时、耗钱的第三种方式患方也不愿采纳。

探访 市医调委挂牌近半年，就是不见开门

“一碗水端平”的第三方医疗纠纷调解委员会迫切需要。从2010年开始青岛就喊着要筹备成立独立于医院和患者外的医调委，至今喊了4年多。好不容易今年年初，印着“青岛市医患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字样的蓝底白字的大牌子挂在南京路某门头房的上面，青岛市医调委要成立了？随后有消息称青岛市医调委调解员配备已完成，并且依托法学会、律师协会、医学会等组织建立医患纠纷专家咨询团，由120名医疗专家和120名律师组成。此外，还将吸纳离退休医学专家、法官、检察官、警官、律师，以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社会工作者等各方面力量，逐步壮大兼职医患纠纷人民调解员队伍。

有了办公场所，也有了强大的调解人员，而且各种规章流程也已制定完成，看似青岛市医调委的成立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近几日，记者先后三次探访了青岛市医调委，大门一直紧闭。记者注意到玻璃大门上除了一张“请不要在门前停车”的提醒单以外，还贴了一张“市医患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工作时间表”。挂牌近半年，记者探访发现这半年来，只是在门上多了一张这样的工作时间表，其他再无开工的迹象。

新进展 探索成立独立民间组织，争取6月底开工

露脸了却又迟迟不开工，问题出在哪？原来牵头部门仍未确定。“现在还是没有定下主管部门，还在协调着。”市卫计委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此前医学会的主管部门是他们，很多患者觉着是同一个系统的会有偏袒，为避嫌，所以在为医调委找主管部门时，一直考虑寻求其他诸如司法部门做主管部门。

但是当记者联系到市司法局时，一位基层工作处工作人员表示，市里正在协调，最终还没有确定。不过按照“谁受益谁牵头”的原则，应该由卫生部门来牵头。“如同劳动纠纷的调解一样，我们司法部门可以提供指导，但是都不是由我们主管。”

市里究竟是哪个部门在协调，又协调到什么程度了，如果相关部门都不愿牵头的话会不会直接硬性指定？近日，记者以市民的身份拨打了市长公开电话“12345”进行了咨询，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记录下问题以后表示，会联系有关部门答复。5月27日下午，市卫计委政策法规处一位自称姓李的工作人员给记者打来电话进行了答复，“有关建议成立医调委的相关材料我们早已汇报上去了，第三方调解机构的运作肯定涉及到人员以及费用的问题，而这部分费用无论是财政拨款还是靠民间捐助，都需要一个合法法人。”李先生说，为此就想注册成立一个医患调解的民间组织，但这个组织的成立就需要一个主管部门。而在确定谁来当这个主管部门的时候，出现了上述分歧，卫生部门要避嫌，而司法部门不愿“接手”。

李先生说，多次协商未果后，目前他们又在与市民政部门协调，打破原先规则限制，避开主管部门这一关，既保证组织的合法性，又不用必须找到隶属部门。这样更能保证它的第三方独立性。“不过，这也是一种新的尝试，所以民政部门也很慎重，具体可能性还在探讨当中。”

青岛市医调委的成立时间是不是又要拖后了？对此，李先生说，市里下了决心要把这个事办好，“争取6月底前能办起来。”

深思考 成立医调委，为什么这么难

青岛市医调委迟迟难成立，而即墨市、开发区作为本市两个率先成立医调委的区市，目前在运转上也遭遇了或大或小的问题。

两三张旧桌、一台电脑，几把凳子、一个饮水机，十几平方米的小屋，今年2月份，记者探访即墨医调委时，全部“家当”显得有些寒酸。而与办公条件相比，更让医调委调解员想不明白的是他们辛苦干了5年，成功调解了医患纠纷200多起。做出了如此成绩，本已成为解决医患纠纷主渠道的医调委却遭遇越来越多的尴尬：办公地址回到医院 、医院给调解员发放工资的模式让第三方的意义已基本失去。调解员连自己“娘家”是谁都搞不清除了。

开发区医调委起步晚，遭遇的问题也相对较少，但何兆平主任也坦承说，他们也遭遇了资金不到位、缺少人员等问题。“没有交通工具，私车都得公用，虽是免费调解，可有时候患者、医疗机构都不理解，受夹板气。说实话，现在都有些力不从心。”

谈到为什么医调委成立难，运转难的问题？即墨市医调委的江美世主任和开发区医调委何兆平主任说，主管部门的确定、部门的协调、人员的配备、资金的保证等都是问题，“因为涉及到众多的部门，所以协调配合、相互不推脱，制定下的政策坚决执行非常重要。稍微拖延几天，可能一个好不容易解决的医疗纠纷又推翻了。”何兆平说。

市政协委员、青大附院耳鼻喉科主任李娜在今年两会时在自己提案中建议尽快成立市医调委。“会后相关部门也给我进行了答复，说正在协调。”李娜说，希望有关部门该担的责任要尽早担起来。而市医调委成立以后，调解的过程一定要公正、透明，接受社会的监督，其调解方式也应方便快捷，易于为医患双方接受。对不适合调解的案例，也应对患方的维权方式给予指导，引导患方走依法维权的途径。

山东瑞康律师事务所肖兴国主任说，既然是第三方的调节机构就一定要保证其中立性，必须同时具备医学和法律两个方面的专业知识。“医疗纠纷有很强的专业性，具体专业的医学知识才能准确鉴定责任，而鉴定了责任就需要按照法律规定，依法调解、签订协议。”肖兴国律师说，保证公信力非常重要，原本司法途径可保公正，医调委在方便的同时也要保证公信力，而如何保证需要制定一套完善的制度并认真执行。文/图记者 尚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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